去年冬天的一天，我吃过早饭，刚到单位就接到大哥的电话，声音急促：“咱娘病了，住在县医院，你要是没课的话，去看看。”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娘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抛下课本，骑上电动车，直奔医院。

　　娘半躺在病床上，输液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流进娘的身体。我鼻子一酸，泪竟不由自主流了出来。看我哭，娘也哭了。我知道我哭会给娘的情绪带来波动，赶紧扭头擦去眼角的泪水。看我笑，娘也笑了。娘说：“孩子别哭，娘也不哭。没啥事，都是恁大（父亲）多事，把你们都唤来了。娘是上了岁数的人，哪有不生毛病的？”娘说话时显得很虚弱。父亲站在一旁接着说：“这几天你娘的右手时不时发麻，怕得偏瘫，就来检查检查。昨天下午做了脑CT、心电图。医生说不碍事，有点脑血管硬化，挂一个疗程的针就会好的。”听完父亲的解释，我才松了一口气。

　　病房里只住着娘一个病人，空荡荡的，显得格外沉寂。靠窗的墙壁上装有一台空调，我说：“娘，天这么冷，怎么不把空调打开？”娘连连摆手，说：“不开不开！昨天开了一夜，把我热得不得了！”我知道娘说的肯定是违心话。平时娘在家过惯了苦日子，开空调对娘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娘难过地说：“医生让我至少住7天院，我才不住这么多天呢，挂三四天针我就回去。每天300多块钱呢！”我劝娘：“娘，这就是您的不对了！病人要听医生的话，他们让咱住几天，咱就得住几天。您别操钱的心，有我和大哥呢！”娘说：“钱，恁大有。咱家的玉米卖了3000多块钱呢，够花了……”

　　娘打着吊针，我跟娘聊着天。平时由于工作忙，我很少有机会坐下来跟娘拉家常。我想，是该尽孝的时候了，娘病了，我一定要抽空多陪陪她，让她老人家心情愉快，早日康复出院。

　　娘住院的第四天，是星期日，我让大哥休息，我来陪护。下午3点，娘输完液，我挽着她的胳膊走出病房，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大型的购物超市。娘步入超市的一刹那，精神猛然间振奋起来。“这里面的东西可真多啊！”娘不时发出这样的感慨。我牵着娘的手，走了好大一会儿，才将一楼日常用品区转完。我说：“娘，走，咱坐电梯上二楼服装区看看。”走近电梯口，我紧紧地把娘抱起来。等我的双脚接触到滚动的电梯，站稳，才轻轻把娘放下。这是我28年来第一次抱娘。娘好轻啊！我想给娘买一件羽绒袄和一双皮靴，娘不让买。我告诉娘：“娘，这袄是丝棉的，靴是皮革的，非常便宜，搁在一块儿也不过几十块钱。”我跟娘编了个瞎话，娘好歹同意了我买。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把病房里的灯关掉，就着街上路灯的余光，可以隐约分辨室内的东西。娘非让我躺在她的脚头，说让我给她暖脚。我知道，哪是我给娘暖脚，分明是娘给我暖脚啊——我冰冷的脚无论藏在被窝哪个角落，娘充满体温的脚仿佛长了眼睛，总能准确无误地触到。娘说：“你小的时候每年天冷，晚上睡觉总喜欢把冰凉的脚搁在娘的肚子上，娘已经习惯了给你暖脚丫子。20多年过去了，到冬天你的脚还是这么凉……”黑暗里，我已成了泪人儿。

　　娘出院的前一天，我和妻子、儿子一同去看她。娘见着我们特别高兴，慌着给儿子拿吃的。娘眉开眼笑地说：“住院这些日，可把我闷坏了，明儿个总算可以出院了。这多好啊，你们都来啦，我现在好好的。”看着娘和颜悦色，我衷心祝愿她平安、快乐、长寿。

　　当我们三口走出娘的病房时，娘小碎步跟上来，拽住我的衣角说：“别慌着走哩，你把这兜子柴鸡蛋掂回家，有营养，好吃。”我跟娘争执起来，说：“这是亲戚瞧娘时买的，是给娘补身体用的。”娘见争不过我，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窘，倔劲儿忽地上来了，说：“今天你非得把这兜子柴鸡蛋掂走！”最后，我只好依了娘。

　　我们出了医院门，儿子歪着小脑袋，小声地问：“爸爸，你都说不要奶奶的鸡蛋了，可奶奶为啥非要让你掂呢？”我俯身对儿子说：“爸爸现在不告诉你，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