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
阅读
穿着由于长时间没洗而发黑的破衣烂衫,头发乱得像蓬草,手指缝里全是黑色污垢,身上散发出阵阵臭味……这是城市人眼中的流浪儿童,但这只是表象,有谁知道这表象背后的故事:他们为何要离家流浪,他们是否觉得流浪苦,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想回家吗?
很少有人试着触及流浪儿童的内心。陆超群说,“家馨”的工作程序是连接、了解、回应和评估,即在信任的基础上,了解孩子真正的需求,再做出相应的决策回应;之后还要评估决策正确与否,错误的要在重新理解之后做出修正。前两个流程至关重要。流浪儿童有同等的尊严,有个人的选择,违背其意愿强行做出的决定只会是无用功,送回家的还会再次流浪,送去上学的还会再次离校。
贵州惨死垃圾箱的5名流浪儿童中有4名是留守儿童,毕节市决定每年至少从财政拿出6000万元用于留守儿童的学习和生活。6000万元,不是个小数目。“家馨”靠社会捐助,每年的预算是130万~150万元,平均为100个孩子提供服务,其中主要用于孩子的生活费、学费、活动费和医疗费等支出。6000万元,花掉很容易,花在点子上,很难。这些钱,民间机构看着眼红心热,真想一起参与,把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贡献出来,为孩子们做点事。
【焦点关注】
“家馨”是在云南省民政厅注册的正规公益机构,成立于9年前,至今已服务了1200多名流浪儿童,一直默默无闻。贵州毕节5名流浪儿童惨死垃圾箱悲剧,让这个成功运作的流浪儿救助机构突然受到关注。
昆明流浪儿童喜欢“家馨”的理由,不仅仅是在那里能吃饱饭睡好觉,更是因为能得到尊重与理解。取得孩子们的信任,理解他们的需求,再帮助其选择生活的方向,是“家馨”的工作方式,而不只是简单地送他们回家。
“回家要被老爸打死!”
“他们死了,我真的很难受。”说起贵州毕节5个流浪儿童的悲惨遭遇,10岁男孩家成把头埋得深深的。上个星期六,在昆明的闹市区,他和老师、小伙伴们一起为云南省“家馨”社区儿童救助服务中心做义卖活动。不知和旁人聊起了什么,他突然冒出一句:“我才不要回家,回家要被老爸打死!”曾经,他也是一名流浪儿童,是“家馨”让他过上了安定的生活并重返校园。
家成是重庆人,妈妈早年离家出走,两年多前,他和爸爸姐姐来到昆明打工。爸爸身有残疾,只能靠每晚蹬三轮车拉短途赚点小钱。家成很顽皮,爸爸恼怒时经常拿棍子打他。家成经受不住爸爸的责罚,逃出家门,从此在街头流浪。饿了,偷点东西换钱买吃的,或者到美食城吃剩菜。晚上太冷了,就偷偷钻进空屋里“猫”上一觉,一旦被发现,还得快点逃跑。家成这些经历,几乎是每一个流浪儿童的写照。
流浪的时间长了,家成渐渐知道了“家馨”的存在,开始往那里跑,吃顿饱饭,“象征性”地听听课。后来,他住进了“家馨”专门为流浪儿童设立的“儿童村”。这期间,经“家馨”的联络,爸爸来看过他一两次。但家成还是担心爸爸会打他,所以不愿意回家。前些天,他提出想上学,经过中心考核,老师便安排他住进了“家馨”的“类家庭”赵阿姨家,和另外4名流浪儿童一样回到正规学校上学。刚过去的星期一他走进了一所民办小学读四年级,学费由“家馨”资助。
和孩子们一起“扫车”
“家馨”的主任陆超群,老家在上海,是中心的创办人之一。他介绍,“家馨”接触流浪儿童的第一步是“外展”,即到街头寻找并接触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在昆明街头流浪的孩子大多数都认得我们。”陆超群笑着说。义工们有时给他们带点吃的,有时候一起聊天,甚至陪他们“扫车”。“在长途汽车站,流浪儿童和汽车司机有种默契,车一到站,孩子们上车捡瓶子,顺便帮助清理车厢,得到的回报就是空瓶子。”
有些孩子,即使到了“家馨”,也不一定愿意和工作人员讲述自己的故事。有一次,“家馨”的“外展点”来了一个12岁的男孩,他特别封闭,一有人问话,就钻到桌子底下去。后来,“家馨”的一位女社工发现,这孩子虽然沉默,但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老师的一举一动。有一天,她看似随意地拿着一盒珠子,坐在桌边穿起来,看到这个男孩注意到她后,便邀请他一同来穿。男孩默默地坐到桌边,两人一边串珠子,一边拉家常,经过一段时间,男孩终于敞开了心扉。
这个过程,在“家馨”叫做“连接”。
“100元”的特殊教育
“外展点”是一个开放的活动室,设在一个居民小区的7楼,流浪的孩子可以到这里吃饭、洗澡、看书、看电视,接受“非正规教育”。“外展点”早上8时30分开门,下午6时关门,孩子们随时可以来,可以走。用陆超群的话来说,“家馨”要用自己的活动吸引流浪儿童,而不是强制。
从本质上来说,在“外展点”的孩子,还是一个流浪儿童,给他们的约束也是最基本的,如不许说脏话,不许打架,不许抽烟,还要参加“非正规教育”。“家馨”更多会以“正面强化”的方式帮助他们逐步完全脱离流浪的生活。
“非正规教育”核心在于重新树立这些孩子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对学习的认同。陆超群和中心的老师给孩子们上的经典一课叫“100元的价值”。他举起一张100元纸币,问孩子们“要不要?”孩子回答“要”;他把钱揉皱了,再问要不要,孩子们依然说“要”;他又把钱扔到地上踩两脚,又问要不要,回答还是“要!”他故作不解地问:“钱这么脏了,为什么还要?”聪明的孩子们说:“因为它还是100元啊!”
“我要让孩子们认识到,不管自己漂亮不漂亮,穿的破不破,身上臭不臭,成绩好不好,都是一个有价值的孩子。”陆超群说。
刚到“家馨”两个多月的志愿者陶真,每个星期二为孩子们上“非正规教育课”。她在课堂上带孩子们“去马尔代夫旅游”,算一算15项职业的员工攒够旅游费大致需要的月数,让孩子们看到,学历高的人从事的职业能在最短时间内攒够这笔钱,由此让孩子们知道学习的意义。
不急于送孩子回家
“家馨”从不急于把孩子送回家。“如果家庭是温暖的,没有哪一个孩子会离开家。”陆超群说,大多数孩子或因父母离异,或与继父母及兄弟相处困难,或有家庭暴力而离家出走。马上送他回家,他依然很难与其他家庭成员相处。
“家馨”的做法是,让孩子与家庭保持联络,有条件的会进行家访,让他们的父母慢慢改变对孩子的看法,修复孩子与家庭的关系,再经过评估,才能够帮助孩子顺利地回家。
今年,“家馨”在昆明近郊的双龙乡以每月2000元的租金租下一处房子,作为“儿童村”,提供24小时服务。在儿童村的孩子想上学了,经过“家馨”的学习能力评估后,可以安排住进“类家庭”,过上类似于家庭的生活。学习能力的评估包括孩子的情绪是否稳定下来,行为是否文明等等。目前,“家馨”只有两个“类家庭”。“类家庭”选择的“代父母”标准是中年夫妻,夫妻感情好,子女已考入大学,且愿意为这些孩子付出。“家馨”承担“类家庭”70%的房租,按每个孩子每月390元的标准给“代父母”补贴,另外负责每人每月生活费540元,工作人员还要定期回访。
年龄大些的流浪孩子,想找工作,也在“家馨”的服务范围之内。通常,在帮流浪儿童找工作时,“家馨”负责孩子技能培训和就业的赵连图老师会陪伴孩子一起去,向一些老板自我介绍说是做流浪儿童救助的,能否给他一个工作机会,也会提到流浪儿童的弱点和问题,有时候招工的人家愿意接收,有时候也会遭到拒绝。(据《新民晚报》)
流浪儿成了钢琴师
义卖那天,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8年前,他成为“家馨”救助的首批流浪儿童,他叫王立新(化名),现在云南省艺术学校专攻钢琴。他的身世和文中提到的几个孩子差不多,也偷过东西吃过剩饭;也和所有的流浪儿童一样,懒惰且自卑,即使是来到“家馨”,也没有很快转变。他说,一个老师的到来改变了他,这个老师名叫“蔡梦诗”,他端端正正地把她的名字写了下来。
蔡老师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去。他住进“类家庭”,回到校园,并开始学习绘画,学得投入而专注。他说:“每晚八九点做完功课,就开始画画,一直画到凌晨两点,早上再起来去上课。”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音乐,并显露天赋。对钢琴的投入让他在初中毕业时决定报考艺校,一举通过各项考试。
他现在拥有自己的乐队,对音乐有独到的见解,他的梦想是今后能去国外学习音乐。
流浪,不完全是孩子自己的责任,更不是他们的错,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些孩子也能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即便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才华,关爱也能将他们从危险的边缘“抢”回。
【焦点故事】
受到救助的流浪儿童看着“家馨”宣传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