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为王那个坐江山哪，非容易……”老赵嘴里哼着小曲儿，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他今儿个倍儿精神。他要去一家小饭馆里弄点儿下酒菜，喝二两“晕晕”。

　　老赵平时不常喝酒，只不过今儿他特别兴奋。今天上午，他见小刘老程吭吭哧哧地往他这间“办公室”里搬来不少东西。他原以为是其他职员领的福利暂时存放在他这里，当他清楚地听见老程说这是给自己的春节福利时，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要说老赵在县政府大院干门卫，是政府对他的照顾。听说他哥赵大虎是一一五师的老八路，南征北战，曾参加过平型关大捷，用缴来的机枪横扫日寇几十人，后以身殉国。老赵不给他哥丢脸，接送电话信函从无差错。分内的事他干，分外的事他也干。哪个办公室新买了办公用品，都是他帮着抬上去。年复一年，他这个门卫不知道“送走”了几届县长主任。可是除这次外，每年的中秋或春节，当同院的干部职工领到福利时，他连哪怕一块儿水果糖也未曾见过。但老赵从未奢望有福利会分到他的头上。也许在女娲造人的时候，人，就分出了三六九等，他这样想。事实上，别人暂时放在他那儿的过节福利，在搬走时留下几个红富士，就够他激动好一阵子的。

　　老赵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还疼，看来这不是做梦！这是小磨香油，那是好酒，还有大米，都是实实在在的福利！在县政府当门卫十几年来，老赵第一次领到福利。太阳果真从西边升起了，老赵心里说。

　　老赵想感谢领导，可是应该感谢谁呢？是办公室孙主任吗？是人事科李科长？是周干事？……别瞎猜了，别讲他娘嫁给谁，只管跟着他娘喝喜酒！

　　小饭馆里今天人不多，里间四五个人在喝酒。老赵就坐在外间饭桌旁等厨师炒菜。他能闻到一股股酒气。里间的人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话，像是在说县长怎么了。仔细听听，听清楚了：钱县长这回可能完了，光受贿就一千多万，还有小蜜……他脑袋“嗡”一下大了。

　　他无心再听，也没有抿二两的欲望了。怎么回的传达室，他是记不清了。老赵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小女儿，天生丽质，大学毕业，事业顺利，二十六岁就当上了卫生局的副局长，原来……我赵二虎丢不起这个人哪！烈士家属呀！他关上门，使劲儿拍自己的大腿。

　　老赵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小女儿、钱县长、春节福利……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晃动。钱县长总是那么慈眉善目。那一次钱县长竟躬身来到他这个传达室小坐了一会儿，问这间屋子热不热，该装个风扇了……

　　第二天，人们上班的时候，就见不到老赵及他的铺盖了。有人说他回老家了，也有人说他上他大儿那里了。只是那些福利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传达室的桌子边，那箱酒仍依稀飘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