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文娱新闻
 
 
 
2013年4月2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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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琪峰话电影审查:“一定要政治正确”
  杜琪峰接受专访

  《毒战》讲一个制毒者因为一次爆炸被警方抓获,在求生的过程中,他带着警方与运毒者、贩毒者、幕后老板一一接触,暗中运筹帷幄,展示整个毒品行业链。《毒战》注定会是一部话题电影。因为它会被视作内地警匪片的一个新的标杆:其一开枪最多,其二直白表现吸毒,其三直播注射死刑全程。而在此之前,杜琪峰想找一部内地警匪片来看看,找来找去,发现只能找到主旋律片。

  而对于资深的杜琪峰影迷,这部电影还有别的意义。杜sir拍过大量精彩的香港黑帮片和警匪片,尺度大,重口味,对复杂的人性刻画深入——这样的风格一向被认为是无法在内地生存。可是,他居然在拍完两部爱情题材后,直接进入了警匪片这样一个敏感区。他会不会妥协?他的浓重港式风格能否融入内地电影文化?杜琪峰会变味吗?如果不变味,怎么可能在没有分级制的内地通过严苛审查?

  杜琪峰回答了这些所有问题。他在发布会上开宗明义,用粤语讲:“一定要政治正确。”台下的观众和记者都会心地笑了。

  

  审查尺度表现开放——

  警察打人一定不能拍,但吸毒能吗?

  

  记者:内地很多人都是您的黑帮片和警匪片的粉丝,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担心——杜琪峰导演,怎么可能到内地拍警匪题材呢?我们很怕你为了进入内地市场改变自己。

  杜琪峰:我自己也担心过,担心被审查的部门要求我剪太多,剪到不像。神奇的是这次送审没有剪太多,所以我觉得内地审查人员对我很好。以前我和大家一样,觉得他们好像是很害怕我,其实不是。无论电影局还是公安部,还是希望有些不同的,我看他们这一次的放松一定有道理,不是这么简单。

  记者:你感受能通过的原则是什么?

  杜琪峰:政治要正确,开宗明义,首先就是我不挑战别人,因为别人也不让我挑战。政治正确就是,在这里拍戏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其实,就算去印度拍戏,也要守印度的规矩。

  记者:您自己有没有一个设定,哪些不能拍?

  杜琪峰:有,我跟韦家辉先生已经修订很多。例如:警察打人一定不能拍。但是吸毒能不能拍呢?我们只能试一试,因为中国内地电影没有分等级,这个场面可以给小孩子看到吗?没有想到通过了。也许该检讨一下,内地电影该不该分级了?希望新一任的政府振兴文化,分级制就是振兴文化的一个方面。

  记者:内地上映的版本跟在罗马电影节上映的一样吗?

  杜琪峰:一样,没改动。

  记者:可能很多人会把《毒战》过审上映当成是里程碑一样的东西,尺度终于可以到这里了。希望这个尺度能够至少维持住不变。

  杜琪峰:我也希望。在拍之前我想找一些内地的公安电影来看,发现只有电视剧,电影几乎没有一部可以真的拿来看,都是主旋律。所以我希望《毒战》是一个开始,可能十年以后,内地会多很多真正的警匪片,那时候大家再拍,就可以拿《毒战》做一个参考。从尺度来说,《毒战》是内地涉及公安的电影里面开枪最多的,所以我相信这是一种开放。

  

  合作者帮大忙——

  刘燕铭先生人脉强做事低调

  

  记者:这种开放和您选择的合作伙伴“海润电影”刘燕铭先生的背景有关吗?

  杜琪峰:(笑)我不太了解他的背景有多大,我只觉得他是一个处理细节非常直接,效率非常高的人。两年前刘燕铭先生来找我的时候,我并不事先认识他是谁,他给我一个公安题材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觉得很有兴趣,就去当地了解情况。在整个过程中,刘先生安排很多不同的警察包括政府官员来和我们接触,这让我觉得他的能力不错,为人低调,又有亲和力。虽然这个事情没有做成,但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所以后来有了《毒战》。做《毒战》的时候,我们有什么问题他都尽量去解决。有时候我们不知道这场戏能不能拍,拍了能通过吗?打电话问他,他总是鼓励我们:“你们先拍完,不行慢慢再改。”这又让我感觉到了被尊重和被鼓励。

  记者:有一些什么样的困难,是他帮忙解决的呢?

  杜琪峰:比如说剧本写出来以后,立项全都是他搞定的。然后电影拍完之后,跟电影局、公安部沟通,又都是他帮我们去讲。有些细节我不方便细讲,因为人家已经给我一个机会,这已经够了。所以全靠刘总的能力,我们哪里懂得怎么讲?我们是拍电影的人,只会拍电影。

  记者:您说的刘总的能力是对电影审查尺度的判断还是人脉?

  杜琪峰:他认识很多人。我们拍《高海拔之恋》的时候,他就帮我们解决了当地很多问题,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该找谁,而且找得到。刘总不是简单的投资者,你看他处事很低调,我们比较喜欢这一种人。

  

  内地警察怎么拍——

  内地警察跟香港警察有什么不同?

  

  记者:您在香港拍了很多香港警队故事,对香港的警察制度、做事方式都非常了解。这次拍《毒战》又做了很多内地公安的功课,你觉得这两种警察到底有什么不同?

  杜琪峰:香港警察不在意电影把他们拍成什么样子,你说他忠也行,奸也行,杀人也行,强奸也行,贪污也行,他们明白这是看电影。但在国内警察就一定不能这样拍,尺度差很远。为什么呢?我觉得是因为香港警察的形象是很好的,无论我怎么拍,市民都相信警察,都不会影响到真正的警察地位。但国内的市场没有那么开放,他们就很当真,觉得很多写法会影响整个公安形象。不过即使有很多限制,也足够我写公安题材的电影,还是有足够的空间。

  记者:内地和香港警察,在工作方式和想法上,你觉得有什么大的不同?

  杜琪峰:香港警察比较少动用武力,除非那个人对他人生命有攻击或者拒捕。香港警察无权判断一个人有罪无罪,就算人赃俱获也不能,只能逮捕他去警察局,判罪是法官的工作。香港警察很守规矩,怎么穿衣服、怎么走路、不能吸烟、当差的时候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休息吃饭都要报告总部,很有规矩。这些规矩跟国内差别很大。

  记者:两种警察工作方式差异很大,但是因为审查限制,你不能写实地描写内地警察,你怎么处理呢?

  杜琪峰:我戏里面有两个镜头。一个镜头是毒贩用百元钞票当纸钱烧祭奠他的同伙,监视他们的警察从口袋里掏半天只有几十块钱。还有一个镜头讲两个警察追毒贩,从广东一带追到天津,一路开车,没钱交过路费,小便时间都要看毒贩的车什么时候停。所以你知道,我们也希望带出一个正面的角度,希望告诉国内的观众,真正的警察应该是怎样的,我们做创作的人,希望借着这部片讲警察的使命。

  记者:有没有一些折衷的处理?

  杜琪峰:韦(家辉)先生已经很了解内地的规定,例如电影里面一定不可以出现警察打人的镜头。所以孙红雷演的警察去抓毒贩的时候,我不拍他打人,我拍成他用头去撞毒贩。

  记者:但人性探讨应该是多层面有交锋的,现在《毒战》更多地探讨了毒贩的人性,警察的人性讨论不多?

  杜琪峰:如果两方面都探讨,就会变成一个政治的问题。那是不需要的,我明知道做不到的,还不如做好一方面的人性。

  

  为什么要做死刑段落——

  知道自己肯定死的人,为了求生,他一定出卖所有人

  

  记者:电影里面涉及幕后香港七人帮做决定时,有一个民主投票的细节,这个设计是怎么来的?

  杜琪峰:中国的黑社会70年前就是这样,就是投票选举,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领导人讲了不要把西方的东西硬搬到中国,但民主有很多种嘛。我个人觉得人权是重要的,在某种情形下,自由选举是重要的,所以这里放了一点我自己想说的东西。

  记者:《毒战》里面第一次有注射死刑的全程“直播”,一个有死刑的国家和一个没有死刑的国家,罪犯的心态会有什么不同?

  杜琪峰:很简单,在香港假如你贩毒被抓,最高刑期是20年。内地是贩毒50克以上就可以判死刑。一个坐20年牢还能活着出来的人和一个知道肯定死的人,他们的心态当然不同。一个知道自己一定死的人,在你抓到他之前,为了求生,他一定想打死你,一定出卖所有人。我要讲的是,古天乐演的这个毒贩,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因为他一直想走,但是走不了,他被吓疯了,变成可以出卖所有人的人。

  记者:所以死刑这段戏一定要有?

  杜琪峰:我个人感觉这是中国司法更加文明的表现,不是枪毙,是注射死刑,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给观众一个交待,他罪有应得。

  记者:如果在香港你会让这个人最后的结局是死刑吗?

  杜琪峰:在香港我可能会写这个人成功逃跑了,因为他跑掉以后,大家才会更恨他,怎么能让这种人跑呢?效果其实比杀死他好。但现在为了送审,不可能不让他死,因为法律在那里,我要尊重内地的法律。

  

  对内地问题的看法——

  缺少纪律,教育有问题

  

  记者:您在内地拍了三部戏了,跟内地的接触是越来越多,在这个过程中,您对内地这个地方和人的看法有一些变化吗?

  杜琪峰:有。我的感觉是中国人的成长训练里面,缺少纪律和尊重。我觉得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国民教育。国民教育第一件事,就是教会你尊重所有人,尊重这个国家的每一样东西。举个例子,我在内地拍戏,很多人围观,我的工作人员不断说:“麻烦你,让一下,我们在拍戏,可不可以行个方便?”他就是不走,无论你怎么说,反正他就是要站在那里。他们不尊重我在拍电影,也不会给我一次机会,只要我做的事情不能马上带给他益处,他就是一个对抗的状态。

  记者:你觉得根源是什么呢?

  杜琪峰:教育问题。你是不是真的爱你的国家,爱你的人民。如果真的爱,就会尊重。

  记者:就是你说的这个教育,不是知识的教育,是人格的教育吧?

  杜琪峰:香港人叫国民教育。

  记者:《毒战》里面古天乐那个角色,代表了社会上比较盛行的观点——第一是要活着,第二就是一定要有钱。您觉得在这点上,香港人对金钱的观点,和内地人有什么区别?

  杜琪峰:在一个发展中国家,人民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他们没有安全感。一个健全的国家人民不会很怕,因为政府会有制度保护你,大部分东西是公平的,所以不需要特别用钱来保护自己。在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或者和谐的社会,大家根本不觉得钱是很重要。不是听说要地震了,大家就冲到超级市场把所有东西买回家。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有一天整个区因为大风雨雪停电,我见到很多加拿大人跑到街上去,因为没有红绿灯,他们站在马路中间帮着指挥,有的人主动拿水去给其他人。因为国家令他们有安全感,他们觉得这是一个突然的状况,我们可以一起度过,而不是到超市把东西都抢回家。但这样的事儿,你觉得在这里会发生吗?之前胡锦涛主席说过,到了2020年,中国的中产人士会增长一倍。差不多五六亿。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可以调节人的素质?其实有温饱,有房子住,国民就会有信心,就会有秩序。每次去到国内,没有人排队的,我觉得这是一种大众的集体恐慌。最守秩序的就是日本人,很安静,很冷静,地震了都排队。这个民族有他的好处,当然他们有很多时候说谎。但是他们对自己国家对自己人民是互相尊重的,这一点香港人也追不上。

  记者:这几年,内地和香港的关系有些变化。比如限购奶粉、内地人到香港生孩子、内地小孩子在地铁里面吃东西引发骂战,包括电影金像奖,也有为了太多照顾本土的情感的因素而失了公允。您怎么看这些变化?

  杜琪峰:内地人给香港带来了很多经济机会,但是也产生了很多矛盾。这个时候香港人应该想一想,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经济还不好的时候,外国人也很不喜欢我们,没有礼貌,不守秩序,也被人集体歧视。经济发展到人的素质提高,需要很长的时间。(陈弋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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