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参加工作时,有一个同事叫老朱。老朱原是卫生局的秘书,因为嗜酒,有事没事总爱喝两杯,因为喝酒没少误事。局长一气之下,把他贬到一个乡卫生院做防疫组长。毕业后我分到这个医院做医生,就与他做了同事。在小镇,人们对老朱有两个称呼:一是朱秘书,那是指他原来的职务;再者就是“酒罐”,那是指他不但爱喝酒,而且酒量极大。另外,朱秘书还有两个绰号:“烟布袋”、“觉瘾”。但我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酒罐”。
“酒罐”嗜酒,是因为有酒瘾。一天不喝酒,他就感到浑身不得劲儿,乏力,打哈欠,“大沙河”牌烟卷一支接着一支。即便如此,说话仍有气无力,一双手抖得连笔都拿不起。但是只要几杯酒下肚,精气神马上足得很,一双眼神采奕奕。此时,你让他写一篇文章,简直如有神助。
那时,工资很低,朱秘书三十多年的工龄,也只有54元多点。要保持天天能有酒喝,是不太可能的事儿。没钱买酒喝,就得喝蹭酒。但他那斤把的酒量让人望而却步,有客也不敢让他陪,有酒场都躲着他。即使如此,也躲不过他去。
那时,我们医院有几个年轻人。工资来了,就兑分子喝酒。三五个人兑上十来块钱,两三瓶鹿邑大曲,二斤牛肉,一袋花生仁,剥几颗变蛋,两盒“口乐”香烟,几个人就能喝个小晕。喝酒时我们关上门,划拳都是哑声,打哑谜。怕“酒罐”搅局!
有一次,俺几个在我寝室里喝酒。刚打开酒瓶,就听见“当当”的敲门声:“尚医生,尚医生,有病人找。”我连忙开门,一看是“酒罐”在敲门。“酒罐”见我们在喝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看看,看看,打扰了你几个喝酒,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是下班时间,并没有什么病人找我看病,就说:“坐下吧,先喝几杯。”“酒罐”一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在首席:“那我就客气了。我来晚了,先自罚几杯。”说着,端起酒杯就喝,几大杯下去,酒下去了半瓶。之后他说:“你们喝几杯了?我补上。”又是几杯下去,一瓶酒就差不离了。此后,他又说:“我岁数最大,职务最高,我先打个通关。”说着就伸出一双大手来,打起了通关。本来他划拳的水平极好,但不知怎的,此时臭得要命,一伸手就输。一个通关下去,一瓶酒也就报销了。此时,他哼着小曲,迈着踉跄的脚步走了。
俗话说,“喝一辈子酒,丢一辈子丑”。这句话一点也不假。“酒罐”关于酒的故事很多。有一次他喝多了酒,睡在路边,呕吐一地。一只狗见了,就吃起污物来。不多时,那只狗“汪汪”直叫。人们见了,哈哈大笑道,“酒罐”把狗灌醉了。“酒罐”喝酒,从不挑菜,没有肉,调个白菜豆芽豆腐都成。有时,一个咸鸭蛋也能喝上二斤。
人们都说,“酒罐”是50年代的高中生,不但有文采,妙笔生花,写的文章洋洋洒洒,气势非凡,而且写得一笔好毛笔字,一笔字颜筋柳骨,潇洒俊逸,颇有书法家的韵味。如果不是因为贪酒,早就提拔成局长了。
调离医院后,我很少去那个医院。前不久我见到那个医院的院长,我想起了“酒罐”,问他还在不在?还能喝多少?他说,几年前就死了,终年78岁。在他死前的那天晚上,他还喝了半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