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暖花开的人间四月，在暖树萌起嫩嫩的绿意、小花开始喜悦地点缀大地的四月天，怀揣一份忧伤的心境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可是，忧伤还是来了，带着蓝色海水潮湿的、微咸的气息。

　　邻居有一位大伯，算得上阖家幸福，然而一场大病之后，虽然身体康复了，可是突然变得哀愁起来。他终日眉心紧锁，一道一道的褶皱像石雕玉刻一样镶在额上，使那张脸渐渐固定成一张忧伤的脸谱，在流逝的一天一天里始终愁云密布。他常常在屋门前放一条长凳，单纯地、沉默地坐，一坐一上午，一坐一下午，用他看起来平静无波的眼注视着邻里或忙碌或闲聊的身影——就注视着，不说话，更不参与，连最起码的礼貌应酬他都懒得做，只是专心地哀愁着。

　　每次见他，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的哀愁感染，世界瞬间黯淡。一旦抽身出来又忍不住心生责备，好端端地愁什么呢？ 自己低落，别人也跟着不开心，何必呢？打击已经过去了，可以结束了，没必要把承受打击时的心情一直保持下去吧！想不通看不惯，我就绕开他走路，免得自寻烦恼。可是现在见到他，无端的亲切油然而生，像找到失散的同志一样，也想跟他一并坐上他的长凳，皱起眉头，一起看周围的熙熙攘攘琐琐碎碎。

　　是的，我经历了一次失败，彻彻底底的、从内到外的失败。

　　这次失败把我拉进了可怕的深渊，深渊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外面的春光明媚和我扯不上任何关系了，我被困在这深渊里，无休止地降落，离入口越来越远，离光明、温暖越来越远，只有绝望陪着我，落向不知何时能到达的谷底。

　　我受够了折磨，然后想到死，死亡一定好过这无边无涯的痛苦。

　　这个念头不经意间萌芽，却在我的大脑里无比迅速地疯长起来。

　　在凌晨的梦境里，我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手臂耷拉在一边，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刻痕，血就从那道深红里不断涌出，不断汇聚，随着我生命气息的微弱，慢慢凝固。然后，画面被一把刷子刷成了永远的、蚀骨的黑。

　　原来死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原来，死是这么残忍的一件事。

　　清晨醒来，我迎上突然恢复了温度的太阳，眯起眼睛感受阳光在薄薄的眼皮上跳舞，微风把梧桐花香送经鼻翼。我深深呼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掉下来。

　　史铁生说，死是一件不必着急的事。我忽然懂了。

　　其实，是忧伤还是快乐，是可以由自己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