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倾诉

　　韵姨，你怎么看生死？

　　道儿

    亲爱的孩子：

　　从《回音壁》开栏以来，我收到了很多来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内容有长有短，有深有浅，有悲喜有伤痛，有愤怒有哀愁。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向我展示了不同的人生经历，也让我分享了他们的痛苦和忧愁。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倾诉让我感觉如此不安。

　　你的来信通篇只有几个字：韵姨，你怎么看生死。

　　短短的八个字，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求索一样地看着我。

　　它们让我看了很长时间，也沉思了很长时间。

　　问句虽短，但我的思考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倾诉。

　　说实话，孩子，你亲昵的称呼让我心疼，你简短的语言让我不安。

　　生与死是个太大的命题，你给韵姨出了个难题。

　　也许是我多虑的心太过曲折，也许是我敏感的神经太过紧绷，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从你的文字里读出了淡淡的悲凉。

　　想来你也应该和我的女儿年龄相仿，正处花季。这时候的孩子敏感脆弱，自尊多疑，常常会封闭自己，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孤单和迷惑的你们多么需要大人的陪伴和指点。

　　还记得那次女儿放学回家，一头栽进屋里，趴在床上抽泣。看着个头儿和自己差不多高但仍一脸稚气的女儿，我知道她一定是有了打不开的心结，于是走过去问她。

　　她一脸的泪花，眼睛里溢满悲伤，问我：妈妈，为什么人一定要死呢？

　　我没有接她的话，因为我很清楚这个时候和她谈论生死只是个题外话，她要说的肯定不只是这些。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因为我知道那句话一定只是个开头而不是结尾。

　　果然，她明亮的眸子闪了一下，然后忽地又暗了下来。随后她一边哭一边叙述了一个也许只能是电影里才会有的故事。

　　她的一个同学自杀了。

　　那是一个柔弱的小男孩，看人时眼神总是怯怯的，他的故事很小说。当初他的妈妈在怀着他的时候，嫁给了一个不是他爸爸的男人，也注定了这个故事的悲剧结局。他出生后那个男人待他如宝。如果生活就此延续下去，也不失为一个父慈子孝的好故事。但造化弄人，最后那个男人知道了他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愤怒可想而知。

　　男孩的日子一下子从天堂陷入了地狱，曾经的幸福生活如深秋的落叶一样消失无踪。那个男人因为恼恨他母亲的不忠，平日里一不顺心就拿他撒气，可怜的他只好去向母亲求助，但他的妈妈也许是看到了他就想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他亦变得很冷淡，最后也把气撒在他的身上。

　　可怜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也无力去改变这一切。他就那样畸形而倔强地成长着，一直到最后终于无法忍受，选择了一条本不应该属于他的路。

　　女儿很同情他的遭遇，总是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来帮助他，时不时地从家里拿来好吃的给他吃。他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给女儿留下一封信，感谢她在这个世界给过他的温暖。

　　一个熟悉的生命突然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让满眼美好的女儿很受打击。小小的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生死，感受失去，这让她很悲伤。在此之前，她对生死的概念是如此模糊，或者说她认为在她的生活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他选择了决然离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间会有生死。

　　可怜的孩子，如果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有一位长辈能够和言相劝，相信事情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生命如此脆弱，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得瞬间就可以被风吹走。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高考季节。这个季节真是让人坐立不安，因为每年都会上演一幕幕人间的悲喜剧。

　　考试失意，20岁女孩服毒自尽；高考答案揭晓之后，19岁男孩投河自杀……

　　这样的新闻每看一次，都会让每一个做父母的心颤抖一回。孩子啊，你们连死都不怕，难道还会害怕一次高考的失利？

　　那个落榜的女孩临死前留下遗书：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来世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可是孩子，我真的要对你说：来世，还是不要再做他们的女儿了，因为你已经用今生的死伤了他们一次，来生，让他们拥有一个坚强的孩子吧。

　　孩子啊，我知道，从出生，就注定了你们要背负太多人的信任和期望。这样的信任和期望也给了你们很大的压力，可是你们一定要相信，这都是缘自满满的爱呀。

　　要知道，你从来不是一个人，你的生命也从来不只属于你自己，它属于爱着你的所有人。

　　你怎么忍心用你的离去伤害一个母亲的心？你怎么忍心用你的离去荒芜一个父亲的眼？你怎么忍心用你的离去标榜他们的失败？你怎么忍心用你的离去漂白他们的孤单？

　　就那样在一瞬间看不到你的笑脸，就那样在一瞬间找不到你的感觉，就那样在一瞬间永远消失了温暖，就那样在一瞬间和你天上人间。

　　孩子，记着，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翻不过去的山。不要轻易地尝试离去，死很容易，但生却很难。

　　人至中年，自己才逐步地想明白，原来经历越多的失去，就会越怕失去。

　　曾经年少的我，也觉得生与死不过尔尔，就像那些好汉在临死前必说的那句话：头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身体里流淌的青春热血让我不惧生死，无知无畏。

　　年岁渐长，成家立业。下有可爱的小儿女，上有年迈的老爹娘，成为家里顶梁柱的我们却好像一天比一天胆小，一天比一天脆弱，受不得半点的风吹草动。

　　朋友的孩子高考那段时间，据她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不敢说，不敢问，甚至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怕出的那口气在孩子的眼里被当作不舒服的空气。等到高考放榜，尘埃落定，皆大欢喜的时候，她却流泪了，因为只有她知道个中的苦楚，不为欣喜，只为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了。

　　孩子啊，你可知道，在你彷徨的时候，你的父母和你一样无助，因为他们和你一样，也在努力地学习，如何做好爹娘。

　　在你还这么年轻的时候，在你还没有真正地弄懂生与死之间的意义的时候，不要轻易地去尝试离去。

　　当你的心里有了想不开的念头的时候，奔向大自然，把你的烦恼托付给一株小草，和小草一样经历荣枯，感受生的希望、生的美好。

　　在生命的历程中，让自己的外表简单一点，内涵就会随之变得多容而丰富；对生活少一点奢求，需求简单一点，心灵就会因之变得平静而丰富。

　　在日常的生活中，让自己的语言简单一点，明了一点，和别人的沟通多一点，就会多一分理解；让自己的情绪简单一点，纯净一点，举止就会随之淡定从容，生活就会变得丰富多彩，生活的空间就会得到拓展。   

　　经历过岁月，你会发现原来一切是如此自然，一切的发生也是如此自然，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成长的必须。当你越来越成熟，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会越来越敬畏生死，越来越怕谈论生死，因为你想牢牢地抓住你所拥有的一切。

　　也许当你真的经历了人生的种种，到了能够从容笑谈“天凉好个秋”的时候，你会为你曾经有过的那个念头感觉好笑，你会发现活着真好，即使活着是一种苦难，你又怎知那苦难不是一种最好的涅槃。

　　好好地活着，即使你觉得生活亏待了你，也要用你山一样的毅力、水一样的绵柔，向世界展示，你仍然勇敢坚强地活着。

　　因为，你是一个人，身为人，活下去，是最基本的能力。

　　亲爱的孩子，也许这只是韵姨的杞人忧天，也许这只是韵姨的灰色情结。我只是想要你明白，你们鲜活的生命背后都连着一位母亲的心肝。

　　成长快乐，孩子！

　　柳  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