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铁水牛
 
 
 
2013年8月12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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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梦想
■尚纯江

  散文

  “小时候啊,你爷爷常常给我讲他的梦。他的梦就是攒钱、置地、买牲口。他说,啥时候能像你‘顷爷’一样有一顷地几匹马就好了。你爷一辈子省吃俭用,一年四季连顿好面馍都舍不得吃。有一年三九天下大雪,你爷爷天不明就去拾粪,一脚踏进雪封的土井子里,要不是腰里绑着根扁担,就掉到井里淹死了。可是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你爷不但没有置多少地,还经常带着一家人‘跑反’(躲土匪),一家人填饱肚子都很勉强。”

  父亲坐在沙发上,给我讲过去的事情。父亲81岁了,心肺肝肾以及大脑都很好,就是患有帕金森病,手和嘴唇不停地颤抖。他说,从小他就想上学,但是爷爷为了省钱置地,不让他上。后来新中国成立了,他才上的学。上学那年他17岁了,已经与母亲结了婚。小学毕业的他,字写得很好。

  “大,你的梦是啥呢?”我问。

  “我的梦?新中国成立后,我上了学,入了党,参加了互助组、合作社、高级社、人民公社。那时,我和大多数人一样,穷人翻身得解放,浑身尽劲儿。那时,实现共产主义就是大家伙儿共同的梦想。种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洋犁子洋耙,土豆烧牛肉;按需分配,白面馒头随便吃。为了这个梦,我和大伙儿起五更熬半夜,战严寒斗酷暑,与天斗与地斗,深耕土地,开沟挖渠,‘大兵团作战’,田间地头,红旗招展,斗志昂扬……”

  父亲沉浸在回忆中,眼睛里却一片迷惘。

  父亲一生耿直,两袖清风。当过队长、司务长、支书、窑厂厂长的父亲,在过去的日子里,总是满天星星出去,披着月亮回来。父亲不但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还是好干部。听娘说,父亲当大食堂司务长那阵儿,大哥饿得像小绵羊一样嗷嗷直叫,娘的心像刀绞了似的疼痛,就在帮厨时端回家一碗刷锅水(里面多少有些油花)熬野菜,被父亲发现了。娘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被扣了一天的工分。1974年夏天,邻村的红薯被人挖了几棵,有人诬陷说是我挖的。我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还被逼在群众大会上做了检讨。父亲的耿介由此可见一斑。可是,现实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远。那时,填饱肚子仍是大多数人的梦想。那时,小小的我也常常为填饱肚子一有时间就去拾柴割草拾粪积肥。那是想多挣些工分多分些粮食啊。

  “大,按照那时的标准,现在已经是共产主义了呢。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洋犁子洋耙早就过时了。现在,没有菜没有肉白面馍都吃不下去。你看看谁家里没有彩电冰箱洗衣机,连老头儿老婆儿都用上手机了。小孩上学免费,看病新农合给报销,种地不交粮还给补助。过年时,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一回村,小汽车摩托车电动车满路上到处跑。这些,恐怕那时连想都不敢想。”

  是的,父亲当初的梦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实现。此后,父亲像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又为新的梦想拼搏奋斗。中国,在拼搏中前行,在拼搏中不断设计着梦想,更新着自己的梦想,憧憬着自己的梦想,实现着自己的梦想。一个人,包括一个国家,有梦,才有未来。

  “是,是,是。”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父亲连连答了三个“是”。尽管过去的岁月艰难困苦,但我看得出来,父亲对过去的岁月仍很留恋。毕竟,今天的幸福生活建立在父亲那一代人经过艰辛万苦打下的基础上。毕竟,父亲那一代人都曾经拥有过激情燃烧的岁月。听到我说的这些,父亲连连点头。他说,现在他儿孙成群,后辈人中有博士硕士,有医生,有军官,有干部,有教师,有工人,有农民。这种日子,他原来真不敢想。

  “以后的小康生活是啥样的呢?”我问父亲。

  “反正会比现在还要好!”父亲肯定地说。

  他说,他还想再活几十年,看看以后的好日子是啥样的。说到这里时,他叹了一口气。他说他的身体一天不比一天了,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能不能看到小康生活。要是能够活到那时候,那有多好啊。是啊,耄耋之年的父亲又在憧憬着未来。

  “大,你的梦想一定能够实现。除了帕金森以外,你的心肺肝肾功能都很好。医生说,你的大脑与60岁年龄的人一样。”我说。

  “但愿吧。”父亲眯上了眼睛。

  父亲又有了新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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