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振威
姥姥是个戏迷,只要听到我们吴台公社有唱戏的,三里五里她去听,十里八里她也去听。
姥姥的村庄是个只有400多人的小村子,在我的记忆里,姥姥的村子只唱过一场戏。就是这一场戏,让童年时代的我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醇浓的亲情。
那是一个燠热的暑假,姥姥让舅舅拉着架子车请我们听戏。父亲要忙农活脱不开身,在我的撺掇下,母亲坐在舅舅拉的架子车上,去姥姥家听戏。
戏台就搭在姥姥家门前的空地上,我和母亲刚吃过晚饭,锣鼓家伙就当当咚咚地响起来了。跑出院子一看,晚饭前还空空如也的场地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我急得嚎啕大哭起来。姥姥一脸慈祥地说,在你们吃饭时,我早把家里的小板凳搬到戏场占着座位了。姥家门前唱大戏,哪能让我的小外甥听不成戏呢?
终于等到开场,我被戏台上的人物深深吸引住了,聚精会神地听着戏。母亲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在这听戏,千万别乱跑,我回家去找你姥姥。
母亲站起来走了,我哭着撵上母亲,母亲只好拉着我的手,回到姥姥家里。
如豆的煤油灯光下,我吃惊地看到姥姥光着脊梁,吃力地推着沉重的石磨。汗水像是小溪一样在她身上流淌着。
母亲颤着声说,娘,你最好听戏了,怎么不在戏场听戏?
姥姥一只手扶着磨棍,一只手擦着脸上的汗,乐呵呵地说,你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我总得让你们吃上好面吧?
母亲知道为了给姥爷看病,姥姥卖光了家里的小麦,就问姥姥,咱家里不是没有小麦了吗?
没小麦我不会借吗?在村里我人缘最好,到谁家去借谁家就会借给我。姥姥一脸自豪地说。
咱两个一块推吧,磨太沉了。母亲说着就抓起地上的磨棍。
你是来听戏的,哪能让你掏苦力呢?姥姥说着就放下磨棍,像是轰赶小鸡一样把我和母亲轰出了院子。
姥姥逗我玩时曾拉着我的手,嘴里哼唱着儿歌——筛箩箩,打面面,我问外甥吃啥饭。凉面条,打鸡蛋,呼噜呼噜吃三碗。在我8岁那年的暑假,我不但在姥姥家听到了大戏,还吃上了让我唇齿留香的凉面条打鸡蛋。母亲曾内疚地对我说,为了让咱们吃上用小麦磨的好面,你姥姥借了人家20多斤小麦,直到两年后土地包产到户了她才把小麦还清。
姥姥是个戏迷,可在她家门前唱的大戏她却没听成。如今姥姥家有收音机,有随身听,有电视机,有电脑,姥姥想听什么戏就能听什么戏了,可是姥姥却在十几年前就离开了我们,她坟前曾经细如手指的的柳树,已经有碗口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