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老刘的葬礼非常隆重。沉寂的金鸡岭村已经好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金鸡岭村位于豫皖两省交界处,行政区划分时,一条十余米宽的界沟将其一分为二,东金鸡岭归安徽,西金鸡岭归河南。一条国道至东向西从村中穿过。在豫东平原一带,像金鸡岭所处的地理位置,多是热闹的乡村集市。但是,老刘家祖祖辈辈生活的这个地方,地势低洼,经年内涝。本地人都想着法子往外迁移,外人谁还愿意到这里来做生意!
金鸡岭散居着30多位老人。他们静静地守着老屋,不愿远去。白天,老人们有的侍弄着小菜园,有的三五个围着打扑克,有的沿着界沟遛狗……一天下来,他们也不算寂寞。
可,自打十年前,老张头死了以后,老人们的心开始凉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日,看日头已是半晌的天了,还没见爱早起的老张头出门。当大伙赶去撬开老张头家的门时,发现他已赤裸着身子,趴在地上死了,十个指头都扒烂了,流了一地的血。
葬了老张头不久,村里老人都有了手机,手机都是儿女们买的。有了手机,老人们的生活都有意思了,个个儿都能在电话里享天伦之乐。
“手机虽好,但关键时刻,它代替不了人呀,谁要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小病,给儿女们打个电话,唤他们回来,也得容个人时间,可像老张头夜里患个急病,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咋办?!”一日,退伍老军人刘满仓当众表态:“往后我在村里打更,这样大伙在夜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老刘的提议,大伙一致同意,同时也提出大家来轮流值班。怎奈老刘力排众议:“我当兵的身子骨硬朗得很,先带头干两年再说!”
从那天起,金鸡岭便有了打更人。
也是从那天起,打更人老刘的白天与黑夜便颠倒着过。
根据农村老人都有夜起三四次的习惯,老刘制定了打更时间表和夜巡路线。时间从24点起,每一个钟头巡夜一次,等到巡第四次时,已是凌晨3点了,有的老人已准备起床了。夜巡路线是先从体弱多病者起,挨家逐户保平安。
老刘人缘好,平日里一帮老家伙也哈哈惯了,因此老刘打更时,到人家门口仍是打哈哈。比如,来到李老四家。他便喊:“四哥,该起尿了——”稍等屋里爽朗应道:“尿来——”再来到剩子家,他又冲剩子娘嚷:“嫂子,窝里有相好的没?”
嘻嘻哈哈声,夜复一夜。老刘打更风雨无阻数年。
然而,就从今年冬至那夜,村里再也听不到老刘打哈哈的声音。老刘死于心肌梗塞,临死手里还紧握着手电筒。
老刘的葬礼风光得很。由金鸡岭归属的豫皖两省的村级两委班子联手负责筹办。金鸡岭在外打工的,经商的,上学的,当官的纷纷从全国四面八方赶回村里参加葬礼。
沉寂了多年的金鸡岭,在下葬老军人刘满仓的那天热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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