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铁水牛
 
 
 
2014年1月20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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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路上
■董素芝

  3年前盼春盼得有点苦,头年的夏似乎没有过渡就入了冬,而来年却一直盼不到开放的迎春,被长冬侵袭的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绝望,觉得自己几十年的温情世界被打破了,一个个傍晚,我跟着三楼的电脑一遍一遍哼唱着郑智化的《老幺的故事》,心情黯然地无法自谴。

  一天早上,我心血来潮在电脑上写下一段铭之为《温情》的“心情日记”:当我无意写下这个日期,意外发现,按阳历这一天应是我的生日,犹如一个重大发现,我醒了,觉得世界应该有所改变了。

  温情世界真的没有了,与其说是朋友打破的,毋宁说是我自己打破的,我不再为它背负沉重,我不愿为它沉重而活,而且我发现这个世界也不需要我这样活着。

  毋庸置疑,我是个喜欢温情的人,从小就是,喜欢为它哭为它笑,为它付出得一直很苦。

  两天后,我阴历生日的那天凌晨,父亲突发脑溢血,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父亲去了。和冥冥中的暗示一样,世界真的有所改变了。

  

  一

  父亲没有儿子,我是老幺,是姊妹四人中最小的一个。

  3个月前,父亲刚过80岁生日。就在那年的年首年尾,9年没骑过车的父亲却执意要买脚踏三轮车。先是母亲阻拦,后是二姐相劝,但手脚已不活泛的父亲孩子般地缠上了三轮车,他一趟一趟地推着老年车沿着街上的店铺看车,问价钱,看得我们心里发慌。妈和二姐一次一次劝,劝得多了,爸说:“我认准这个事了。”劝急了,爸又高声说:“反正我得买。”

  从年前到年后,关于车的争论一直没停,我并没有加入劝的阵营。因为身为老幺的我,从未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过,也没熬到可以指挥父亲的资格。况且,爸认准的事,从不牵扯别人或要别人拿主意,买三轮车这样的小事,爸又岂能不随自己的心愿。

  正月十四那天,妈扯着嗓子在一楼喊我,下来后,妈焦急地说,你看咋办?你爸非买三轮车不行,怎么也拦不住,出去买车了。看着变调的妈妈,我来不及多想,赶快骑车出门撵,骑到北城门的城墙口才发现坐在老年车上歇息的父亲。

  我把自行车扎在父亲对面,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问爸咋在这儿坐着,父亲指着北边不远处说,想去那里买三轮车。我说,这车挺沉的,买它干啥?

  爸不自然地笑笑,说:“走不远。”

  “走不远”三个字刺得我生疼,我知道我劝不了父亲。

  父亲称得上严父,一生都很有自己的原则。对父亲,我一直是仰视的。

  其实,姊妹四人中,我最像父亲,有些“小资”。说爸小资,或许会惹得身边的人发笑。父亲不修边幅,衣服对他来说从来都是负担,当了几十年的国家干部,邋遢得仍像个农民。姐姐们啥时给他买衣服,他都理直气壮地理论:“要那么多衣服干嘛,还要当衣服的保管员,人不能成为衣服的奴隶。”

  爸是独立惯了的。年轻时他一个人在乡下待了差不多20年,很少麻烦人,即便是女儿。他的衣服穿来穿去总不下身,要二姐命令着他才换。70岁以后,衣服跟他更没关系了,有时脏兮兮的让亲朋看不下,觉得爸没人照料。去世前两个月,二姐的同事在街上碰到爸,说爸的衣服满是浮土,看上去很脏。二姐回到家,一边用力拍打着爸的衣服,一边埋怨爸的固执:叫你换衣服咋就不换哩。爸笑着,孩子般转着身任二姐拍打,然后仍是推着老年车上街。

  爸去世后,家人都很无语。一套套不曾拆封的衣服在他衣柜里放着,三楼的一个纸箱里,是满满一箱未穿的鞋子。

  说爸小资,是因为爸是个喜欢书追求“道”的人。他买书、藏书、读书,至老从未间断。记得自己小时候,每到夏天,在乡下工作的父亲回家时,总要把自己的宝贝书拿出来晾晒。这些贸然暴晒在阳光下的书在我心里很神秘,父亲在我心里也很神秘。稍大后我才知道那些书多是古典的历史的,尤其是演义系列的,很全,而且爸不知什么时候还用线订了一遍,成为名符其实的“线装书”。

  1979年回城后,父亲的书更多了。因去了文化部门,爸多了文物古建、风水奇门遁术之类的书,还收藏有《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典和各类古汉语字典,以及当时正流行的《彭德怀传》、《许世友传》等人物传记。爸退休后,气功的、养生的、花草虫鱼的书都一股脑涌进来了,五花八门。为解决书的存放问题,爸退休后,买了角铁在街头的电焊处让人焊了两米高两米多宽的书架。爸在书的世界里写写算算,终日忙活着。

  父亲不仅追求“道”,更看重“术”。父亲是典型的小农经济者,退休后,他并不是躲在书斋里的主儿,除了做饭包给妈外,家中所有的活儿父亲都干。他收拾水电,支锅,修理自行车、缝纫机,还有垒墙、和泥、锯树什么的,爸样样皆能,忙完后就钻到他的书房里写写算算。爸在一本本笔记本和活页纸上记着当日的开支,做了什么事,当天的天气什么样。除了木工,爸样样皆通。

  退休在家,爸在我家的小院里不停地规划,东盖一间房,西盖一间房,鸡窝换鸭窝。今天种棵葡萄,明天种棵枣树,后天又种棵无花果,然后,他又弄来柿子树、花椒树、樱桃树,一到秋天,我都能提着自家的石榴、枣子、柿子送朋友。而且,爸在他住的那间瓦房顶上用木板搭起阁楼,再弄个梯子上去,他把被子和闲置的东西都放上去。爸在忙碌中乐此不疲。

  爸的手脚特利索。2000年年初,刚从《周口日报》被“遣送”回淮阳的我百无聊赖,便盯上了房子。女儿渐渐大了,住在娘家的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个房间里已无法满足。而此时,爸妈已年近古稀,抬脚走人更不现实。姊妹中,大姐、三姐在外地,二姐家在不远处。每到过年,大姐、三姐带着孩子回来,家中拥挤不堪。因此盖房的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我的肩上。在我心里,盖个大房子让姐姐们回家过年是我的一大心愿。于是,我从周口回来后便找人设计图纸。爸看到我们有盖房的打算非常高兴。爸多年来参与太昊陵和其他古建筑的维修,建筑是爸晚年的强项。正月初五爸看了图纸,两天后就提醒我:“要盖你们早点儿盖,趁我还能帮你们。”

  在爸的鼓励下,租房、找房、进料搭棚,10天后(正月十六)我家轰轰烈烈的拆房盖房就开始了。盖房前,爸还爬上厨房锯楝树,前院的义华哥看见后,跑到我家要爸下来,说,三叔那么大年纪了,不能再干这样的活儿了。可爸坐在房檐上锯树的感觉悠然自得。记得前几年太昊陵二殿整修,爸任监理,还不时爬上十几米高的脚手架探视,让下面的年轻人看得心颤。可这对爸来说似乎不算事儿。

  爸的皮实更让人叹服,小病小灾对他来说基本都算不上什么事。记得1986年家中第一次盖房子,爸的腿不小心被镢头碰了很大一块,鲜血直冒,我们都劝他去医院包扎,爸说不用。止住血后,他天天用酒精擦擦。天热,我们怕发炎再劝他去医院,他说,病在我身上,我还能不清楚!这样,爸一直扛到腿上的伤自己长好。可能因为爸在乡下卫生院呆过几年,对一些小毛病自己就能处理。爸的医药书也很多,为研究中医,他还买了一套“中医自学丛书”来读,甚至还学针灸,买来银针自己练。退休后,爸经常看着偏方自己调养。他骑车到处跑着掐绞股蓝、银杏叶子,调整脑血管方面的症状,自己买来枸杞、人参、山楂、当归等各种各样的中药,泡茶、泡药酒。在我记忆里,父亲从没生过病,多少年都健康、阳刚地生活。

  自行车算得上是爸的最爱了。2001年,盖好房子的第二年夏天,妈说捂酱豆,爸骑车跑到城东30多里的大连乡董阁庙附近割黄蒿。妈说黄蒿长得很深,挖起来很费劲。出透了汗的父亲回来时路过东湖又歇息着洗了把脸,第二天就得了面部神经麻痺,从此,自视年轻的父亲身体一落千丈。他到处跑着治病,到开封、郑州,但始终未能改变面部表情僵硬,而且走路愈来愈抬不起脚,步履迟缓的父亲渐渐远离了自行车。此后,父亲的精神再没好起来。(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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