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杰
父亲喜欢过年,而且特别喜欢赶年集。父亲赶年集有个特点,必须有自家人陪着,多数是母亲跟随去。用父亲的话说,赶年集,街上人山人海,杂七杂八的都得买个遍,还要提防着不规矩的人,多个人手看着,买年货心里踏实。
小时候陪父亲赶的那趟年集,我印象很深。那天,父亲带着我早早来到乡集上,父亲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我跟在父亲身后。父亲边走边不断打探街边年货的价钱。突然,父亲自行车的脚蹬子把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绊了一下。父亲先是勾头,然后抬头,忙给年轻人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则得理不饶人地说:“没长眼吗?”父亲继续赔礼道歉:“真对不起,以后我注意。”年轻人转身离开了父亲。随后,父亲买年货掏钱时,怔住了。父亲把整个衣兜来回翻了个遍,就是不见钱。父亲这才恍然大悟——衣兜里的钱被刚才那个戴墨镜的年轻人打马虎眼掏走了……
进入腊月,我给乡下父亲通了个电话:“俺大,今年我陪你赶年集。天气那么冷,就别让俺娘来了……”父亲欣然同意。
这天,我和父亲约定好在县菜市路口会面。头天晚上我跟父亲说得好好的,早晨8点见,结果7点还不到,父亲就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父亲。他站在电动三轮车旁,不停地踮脚向我来的方向张望。父亲眯缝着眼,满脸胡茬,但精神挺好,没一点颓唐。头戴一顶火车头棉帽,身穿一件羽绒袄。父亲看见我向他走来,忙招手。我走近父亲,说:“俺大,看叫你冻的。”父亲跺跺脚说:“不冷不冷。”父亲的帽檐上、眉毛上结着一层白白的霜花,我伸手轻轻给父亲拭去。
我知道这个时候父亲肯定没顾得上吃早饭,就拉着他走进附近的包子店。吃好了,身子暖和了,父亲说:“走吧,时间不早了。”父亲把三轮车寄存起来,我们就融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我走在前面,父亲跟在后面。父亲嘱咐我说先买容易拿的、轻的;不好带的、重的等最后再买。我满口答应。不到20分钟时间,像味精、酱油、醋之类的调料品全买齐了。这时父亲上前拽住我的胳膊说:“你这样买年货可不中!”我笑了:“见样买点嘛。”父亲皱了下眉头:“这些东西是得买,可你咋不给人家还个价?同样东西应该多问几家,货比三家嘛,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钱哩。”父亲走在了我前面,说他买,只让我掌个眼就行了。
父亲每买一样东西,我就装进编织袋里背着。渐渐地,我背上编织袋里的年货逐渐增多,而我却没感觉一丝累,反而多了些许欣慰。如今父亲赶年集真舍得买了,也真舍得吃了。父亲手指着我背上的年货,自豪地说:“这买的还不算多哩,最近几年富民政策好,虽然你不常回家,但我和你娘平时吃的像鸡、鱼什么的都不缺,想吃啥买啥,咱村里也有超市。过年嘛,不管啥年货,都得多买点,年年有余嘛,图个吉利。”
上午11点,年货基本备齐了。只剩下肉没买。
父亲走近卖猪肉的摊位前,摊主笑脸相迎:“大叔你看,这块肉多好,后腿肉。”
“咋卖哩?”
“卖人家十四块五,你给十四吧。”
我说:“行,给我砍二十斤。”
父亲瞪我一眼:“不中,俺俩不是一家哩。他说的不算。你要的价有点贵。”
摊主说:“我要的这个价,你要是再嫌贵,那你就再转转吧。”
父亲说:“转就转转呗。”
我笑父亲的迂——不值得为块儿八毛的打嘴仗。
父亲转身打算往下一个猪肉摊前走,摊主看父亲真要走,忙喊住父亲:“大叔,别慌着走哩,你给十三块五吧,不能再少了,这大过年的,不让我赔本就行。”
父亲止住脚步,扭头瞟了摊主一眼,说:“十三块二,你看能不能卖?”
摊主说:“能不能再添点儿?”
父亲说:“一点儿不添了,愿买愿卖嘛。”
摊主说:“大叔,过来过来,卖给你。”
摊主撇着嘴,头摇得像拨浪鼓,边砍肉边自言自语:“这位大叔你真会买东西,卖了十多天肉,第一次卖这个价……”
我把肉搬进车里,父亲小声告诉我说:“你们年轻人买东西就是不放心,这不,看我又少花十几块钱吧。”
父亲骑上电动三轮车离开县城的时候,我再三告诉父亲:“俺大,路上开车慢点,年三十我们都回家过年。”父亲满脸幸福地说:“我和你娘在家等着你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