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醒，我惊奇地发现，我的右手不见了。

　　从此我失去了完美的四肢，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几乎崩溃了，呆呆地望着窗外……许久，我暴躁地质问守在病床前的父亲：“爹！我的右手呢？我的右手哪儿去了？”没等父亲回答我，盖在身上的被子，飞也似的被我掀翻在地。我嚎啕大哭，要我的右手。父亲上前搂住我说：“孩子，你的右手……被电击了……”

　　父亲40岁才有我，母亲生下我就走了。父亲长年累月随村里的建筑队干活，由于没技术，年岁又大，他只能打下手。后来，父亲患上了风湿病，只能靠收破烂和养几只羊维持我们父女俩的生活。

　　两个礼拜后，我出院了。

　　父亲把两个煮好的鸡蛋放进书包里说：“上学去吧。”

　　我的泪突然涌出。

　　“我……我不想……上学。”

　　父亲走近我，蹲下，帮我擦脸上的泪水。

　　“生在农村，不上学有啥出息。爹知道你有难处，谁要欺负你，爹饶不了他。你要试着用左手写字，习惯就好了。”

　　我的泪又涌了出来。

　　“乖，别哭，你要是真不想上学，爹不强求你，等你想通了再说。”

　　父亲把羊绳递给我，摇了摇头，说：“放羊去吧。”

　　父亲沿着乡间的土路，拉着收破烂的架子车，慢慢走远。

　　我牵着羊，来到已干涸的白沟河，寻草盛的地方，把羊拴在橛子上让羊啃草。站累了，我随手拣了几片梧桐叶，铺在树荫下，躺上面休憩。风吹草动，树叶作响，知了鸣叫。我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片残阳……该如何面对爹？无法言喻的负罪感突袭心头。我牵着羊，一步步挪动；羊妈妈一步三回首，咩咩地叫……

　　回到家，爹烧好了晚饭，看到我说：“今天咱家的羊吃得很饱吧。”

　　我蜷缩在羊圈旁一棵孱弱的桃树下，不吱声。“闺女，赶紧过来吃饭，爹给你做的好吃的。”爹见我没反应，笑着拉我到石板前：“累了？”

　　我把头扭向一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爹……咱家的羊……丢……丢一只。”

　　父亲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知道父亲心里一定很难受，羊丢了等于我家的生活丢了保障。丢的这只羊，喂到年底可以卖两百多块钱，至少够我和爹吃两个多月。“爹，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你放心，等我有了钱，一定买只羊补上。”

　　这天，我背着父亲来到城里。在街角处，我双膝跪地，把残疾的右胳膊故意露出来，面前放一只生锈的铁腕乞讨。随着我的声声“谢谢”和碗里发出的“当当”声响，我喜忧参半。一个4岁左右的男孩走到我面前，止住脚步，母亲给了男孩一枚硬币，男孩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把硬币扔进碗里，拉着母亲的手走了。

　　回到家，我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哭泣。

　　“孩子，今天你所做的一切，我全知道。之所以没有阻止你，是因为想让你知道，什么叫低人一等！我知道你急于兑现承诺，但乞讨只会让人瞧不起咱啊。”

　　从这一刻起，我决定继续求学。

　　一天，父亲收完破烂回到家，我自豪地告诉父亲说：“爹，你看，这是我用左手写的一页家庭作业。”经过半年多的练习，我能用左手熟练地写字了。

　　父亲认真地看了我写的字，双手紧握我的左手说：“孩子，你的手，虽然提不了重东西，但爹相信，你能握住整个世界……”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时光荏苒，经过努力，我以全县第五名的成绩考入了一所师范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县城里的中学教书。这年，父亲过62岁生日，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只羊。父亲看我牵只羊走进院子，好奇地问：“闺女，咱家几年不养羊了，你牵回来一只羊干什么？”我笑着说：“爹，今天是你的生日，这只羊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忘了吗？11年前，我还欠你一只羊呢。”

　　父亲皱了皱眉，“嗯”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闺女，你还当真哩，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爹，我咋会忘呢？当年正是因为我欠了你一只羊，后来我才克服困难，立志做一个让人瞧得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