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胡乱地把长发在后面绾了一个鬏,冲进洗手间抹了把脸,就直接进了厨房。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还在睡觉,她要把早餐准备好。
一个忙乱的早晨就此拉开序幕。
儿子的哭闹声、老公大维的呵斥声、秋天的劝慰声,组成了每天必会上演的一出家庭话剧。等到俩人吃完出门,秋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收拾厨房,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拖地,换衣,出门,去采买一家人的必需品。
自从有了孩子,这几乎成了秋天每天生活的固定模式。大维工作忙,顾不上照顾家,所有家务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为此秋天辞了工作,一心一意做起了家庭“煮妇”。对于她的辞职,朋友都颇有微词,觉得太可惜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做到了部门主管的位子。可是秋天太爱这个家了,也太爱儿子了,所以当大维跟她商量要她辞职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现在儿子上幼儿园了,秋天可算松了口气,日子也过得稍微从容一点了,有的时候还有点闲暇逛逛街。买完东西回到家,手机上来了一条微信,秋天一看,是大维发过来的:想你,小妹。
秋天有些想笑:什么情况啊,都老夫老妻了,早上刚走,就开始想了?她笑笑,想着给他也回一个,正在琢磨怎么回的时候,又一条微信来了:小妹,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出差么,你生病了,我吓坏了,抱着你去医院,你身子轻得就像是一片云,我真想,就那样永远地抱着你,爱你。
秋天有些蒙,她仔细看了看手机,没错,是大维,可他怎么会发给自己这样的信息?直觉告诉她这明显不是发给她的,是发给另外一个女人的。
秋天的手在抖,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屏幕,想看看还会不会有微信过来。手机黑屏了,她点开,又黑屏了,她又点开。确定不会再有微信过来,她有些失落,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条微信,心里翻江倒海:大维外面有女人了,这两条微信是他要发给那个女人的,结果鬼使神差地发给了她;大维不可能有女人,这一定是弄错了,对,肯定是弄错了,是别人发的。可明明就是大维的微信号啊,别人怎么可能用他的手机呢?
中午大维没有回来,秋天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如雕塑一样。下午,她打了一通电话,告诉父母,自己有事,让父母照顾儿子几天。她必须要问个清楚,她需要一个答案,要不然今晚她会过不去的。
晚上,大维回到家,进门看到呆坐在沙发上的秋天,以及空无一物的餐桌,皱了皱眉,说:你怎么回事啊,到现在还不做饭,呆在那里干嘛?我上一天班都累死了,你在家要闲死啊!快做饭,我先去洗个澡。
秋天没有动,看着大维进了卫生间,她猛地跳起来,拿起大维放在床头的手机。她要找答案,如果找不着答案,她会发疯的。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正确的,秋天的怀疑是真的,她看到了她不想看到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大维和那个女人发的暧昧微信,一条又一条,这些亲热调情的话语看得秋天心惊肉跳。
是的,心惊肉跳。秋天总算知道这个词的含义了。她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要知道她是大维千辛万苦才追到手的,为了追她,大维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打败了所有情敌,才如愿以偿的啊。用他的话说,追她用掉了半条命。可这才几年,他就已经厌倦了她,把目光投向了别人。这太滑稽了,怎么会这样!
秋天目光呆滞,瘫软在地板上。
大维洗完澡出来,看见在地上坐着的秋天,吓了一跳,正要发作,秋天把手机举了起来,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大维脸色大变,一把把手机抢了过去,气极败坏地说:你竟然偷看我的手机,你有毛病吧!然后背对着秋天,迅速地打开手机,把该删的都删除了,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秋天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秋天看着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男人,她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这还是那个她认定了要一生一世相守的男人么?这还是那个对她海誓山盟的男人么?这还是那个说爱她一万年至死不变的男人么?
她想哭,这句话本来应该她质问他,现在他反过来倒打一耙,他怎么可以这样,一个人要是变化起来真是太可怕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必要再问么?她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大维拉住她,吼道:你要怎样,我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逢场作戏?太可笑了,秋天冷笑了一声,原来男人把出轨都叫逢场作戏。多好的借口啊,有了这样的一个借口,男人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在外面找女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还是爱你的,我这个人也属于你,但这不妨碍我喜欢别的女人啊,外面的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游戏,不必当真,你还是最重要的。
有意思,原来在大维的心里,她只是一部分,不是全部,那剩下的一部分,也许有李女、张女,或者王女,她们都是游戏,男人需要游戏,就像他们需要吃喝拉撒一样。
明白了。秋天撂下这句话,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想赶快逃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屋子,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她要赶快离开。她往箱子里装东西,大维就往外拿,最后,她扔下箱子,拿起背包,夺门而逃。
秋天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逛,脑子里演电影似的回放着自己的生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日子无声无息地过去,她的记忆里除了儿子就是老公,除了洗冼涮涮就是柴米油盐,自己去了哪儿,她把自己过丢了。
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样,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女人,薇薇。
薇薇是秋天以前的同事,俩人一直很要好。婚后秋天回归了家庭,和薇薇见面的机会少了,薇薇每次见到她都恨得不行,大叫:你怎么可以如此糟蹋你自己,瞧瞧,一身赘肉,一头乱发,原来那个小可人儿哪去了,不要告诉别人你是我的朋友,要不然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啦!每到这时,秋天就一个劲儿地傻乐,因为她知道薇薇话里有话,一半是讽刺她,一半是激励她。
薇薇经营着一家健身俱乐部,她不止一次地让秋天去那里帮她,高薪不说,还可以减减她那肥硕的身子。但每次秋天都以各种理由推托,秋天甚至还在心里想:你这是在嫉妒我,看我家庭幸福,心里不舒服而已。
可是现在,自己看似幸福的生活就如一个被虫从里面吃光了的苹果一样,只剩下光鲜的外表。她眼前浮现薇薇调侃的眼神:你不要拿我说的话当儿戏,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不修边幅,满身肥肉,穿衣随便,素面朝天,整个儿一黄脸婆,到时候你老公看你看腻了,去看外面的女人了,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当时秋天还不以为然,觉得薇薇是在杞人忧天,大维绝对不会那样,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依然会爱自己,因为他们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基础。
现在真的被薇薇说中了,还真是这样。怪不得人家说,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当你放弃自己的时候,也是别人放弃你的时候。
秋天去了薇薇的健身俱乐部,一边参与管理,一边积极健身。她不肯原谅大维,她觉得人一旦走错了路,就要为自己的错埋单。他们协议离婚了,儿子判给了大维,秋天每个星期都可以去接儿子。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生活里的人物也在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大维再婚了,就是那个他所谓的逢场作戏的、和他暧昧的女人。这些秋天已经不关心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她重新找回了自信,找回了自己。
转眼一年时间过去了。
一天,秋天去接儿子,她等在楼下。她不想进那个家,毕竟那个家有太多的记忆,这些记忆让她心痛。每次她都是打个电话,在楼下等,让儿子自己下来。这天秋天打电话,儿子说她快过生日了,他画了一幅画,让爸爸帮着装裱好了,但是他拿不动,想让秋天上去帮他拿。
门开了,是大维。他看了一眼秋天,眼神里满是惊异。秋天知道,这样的眼神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这样的眼光她现在收获得太多了。重新瘦身的她,身材变得跟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还要好一些。眼波流转之间更多了些妩媚,那是一个女人成熟的味道。淡淡的妆容,大波浪的长发,一袭藕荷色连衣裙,把她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一张粉脸,美目传情。
大维呆呆地看着她,忘了该说什么。儿子拖着画从屋子跑出来,秋天接过儿子手里的画,对大维笑了笑。
那是一种释然的感觉,原来当一个人完全把另一个人放下的时候,是一种坦然,一种心平气和的坦然。对大维,秋天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她已经不恨他了,她已经从婚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就像此时,她也能够平和地去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大维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们娘儿俩,说:要不然,嗯,你,你们在这儿吃个饭再走吧。这时,一个女人恨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看什么看,过来吃饭!
女人声音里的怨气让秋天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她甚至有些同情她,这原来就是自己曾经的状态和模样啊。她庆幸自己走出来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了这样一段话:
如果我为你抹掉口红,脱掉高跟鞋,变成了为你洗衣做饭的老妈子,穿着随意,大笑时露牙生气时爆粗,挺着大肚子笨拙地做着饭菜等你回家,甚至上厕所不关门,拿出每次买菜砍价省下的钱去给你买烟买酒,不是因为我没有资本去和更好的男人过更好的日子,不是因为我淡泊名利,只是因为你珍惜我。
如果因为没有了你初见我时的魅力,你选择不再珍惜我,我依然可以穿上高跟鞋,化上精致的妆容,重拾我的事业和光环,走出门被万人追捧瞩目。很简单,我可以惯着你,也可以换了你!
秋天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甩了一下头发,想:也许,这就是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