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陈家庄“八辈”贫农的后代。从小就开始用这个浑名,大家也就叫惯了,要不是那次回老家看到他的身份证还真以为他叫石头呢,其实他叫陈福荫,多么大气的名字,想必当时肯定也很跟潮流。
“嘿嘿……” 石头是爱笑的。他告诉我,陈福荫这个名字是他爹用两斗小麦给一个上门讨饭的人换来的。当时那个讨饭的还在他家大门上作了首诗:太阳出来如朵花,主人富贵把财发。家有才子高官做,京城居住孝爹妈。
现在看来,那个讨饭的就是胡诌,除了几个中看的毛笔字,其他的全是假的。偏偏石头他爹信了、喜了, 因为他家至今没有发过财。而作为”才子”的他,一天学没有上过,别说是去“京城”了,就是去个县城还是几十年前去县东挖河,路过的。其实也不能怪那个上门讨饭的人,他也就是为了口饭吃,更何况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天我又回到老家,看到他坐在自家的门口熟练地拿出小纸片,放上烟叶卷着烟。那两个早已被熏黄的手指与他的身体看着是那么的相配。差不多每次回老家都能见到他,他的这个家越来越与周围的邻居格格不入了,四周都盖起了两层或三层的小洋楼,而这个鸡架式门楼的家,只有一点才在周围不至被“笑话”,那就是被风雨多年侵蚀的门板,还能依稀辨别出当年讨饭人留下的笔迹,这么多年还没有消失,想想也蛮神奇的。
论辈分我是应该叫他叔的,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石头叔,歇着呢。”我礼貌性地递上去一根烟。
他笑笑,指指自己手上的,“这个有劲,那种吸着不中。”我也就不再让他了,石头叔这也不是一两次拒绝我递的烟了。可能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图新鲜也不好奇了,只要实在就行。
我是喜欢和石头叔聊天的,他身上好像有很多说不完的故事。他也爱和我讲他亲身经历过的事,也喜欢分享那些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他给我讲以前陈家庄叫陈家寨;讲日本鬼子杀到这里时全寨人怎样与鬼子做斗争;讲他年轻时如何在生产队里当副队;还给我讲到了邻村的红梅,讲到红梅出嫁给陈家庄陈二树的那天,他喝的酩酊大醉。
我算是听着石头叔的故事长大的,小时候羡慕他的故事怎么这样的多,可能怪他的婚姻吧。石头叔结过两次婚,当年石头叔痴迷的红梅嫁人后,他好像赌气一样,第三天就结了婚,但我并没有见过石头婶。
回家的喜悦让我怎么也睡不着。深秋的夜,我站到阳台上,天上的月亮好圆、好亮,月光一点一点地聚集在我的视野里,照到石头叔家门口的那棵大枣树上,照到那块褪了色的门上,照到那七八十年前写的文字上。
(李延 周口师范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