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作家霍达,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那本被誉为“21世纪新四大名著”之一的经典小说《穆斯林的葬礼》;而她的另一部以香港150年殖民史为背景的呕心沥血之作《补天裂》,也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18年后,再版上市,竟再度引发购书热潮,以致出版社一再加印,仍然脱销,这现象令人惊讶也引人深思。为此,记者特意在香港回归祖国18周年之际专访了作家霍达。
霍达
自幼酷爱读史,要为香港写一部书
采访在霍达的家中进行。她用手摩挲着新近再版发行的《补天裂》厚厚的书脊,深情地回忆起创作的缘起:“《补天裂》诞生于18年前,那时候,香港还没有回归祖国,但是,中英联合声明已经庄严宣告,中国政府将于1997年7月1日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收复失地、雪洗耻辱更振奋人心?当时,一股创作激情油然而生:‘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我要为香港写一部书!”
霍达自幼酷爱读史,青年时代曾随马非百先生致力于史学研究,但她没有走专门治史的路,而进了文学之门。她平生最佩服的作家是司马迁,最推崇的著作是《史记》,她说,“我愿做太史公的小学生。”霍达以史学的目光透视历史,又以文学的手段展示历史,她的作品亦文亦史,总有一股磅礴大气,一种史诗般的凝重典雅。然而,晚清史和香港史却一直是她所回避的,因为其中充满了屈辱和苦难,令人目不忍睹。而当历史的机缘赋予她重任,她便怀着沉甸甸的使命感,踏上了南下香港之路。
霍达至今清晰地记得当年采访中的一个细节。正是清明时节,细雨如烟,她去寻找一处古迹——掩埋着抗英义士遗骨的“义冢”。群山环抱的锦田平原和周围的山间开满了黄白相间的小花,白茫茫一望无际,让远方来客的内心悸动不已。她问当地人:“请问义冢在哪里?”得到却是漫不经心的回答:“唔知呀。”这是霍达在香港采访初期无数次听到的回答。对殖民统治的麻木,对爱国志士的淡忘,对血泪历史的懵懂无知,使她惊愕而又痛心。古人说,“欲亡其国,先灭其史”,100年的时间就可以泯灭并不久远的历史吗?她竭尽心血去做的,就是用手中的笔,唤醒民族的灵魂,补全残缺的历史。当她终于找到义冢,肃立在冢前,深深地三鞠躬,那一刻,长眠地下的英灵在她的心中复活了。
书写历史的人,珍惜史料甚于生命
她要写的,正是埋葬在义冢中的血染的历史。1898年,英国殖民主义者胁迫清廷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将原属广东新安县的大片土地和海域租让给英国,租期99年,这便是后来的“新界”。新安百姓拒不降英,邓、文、廖、彭、侯5大家族联合10万乡民,奋起抵抗,血流成河,谱写了一曲中华民族抵御外侮、威武不屈的慷慨悲歌。
为了最大限度地贴近历史,霍达跑遍了档案馆、资料馆、图书馆,查阅中英文资料上千万字,走访社会各界人士数百人次,详尽了解当年香港拓界由谈判到签约,10万乡民由武装抵抗到惨遭血腥镇压,其间的来龙去脉和种种细节,历次的作战部署和战况,把有关文件、记录、信件、电报都尽可能地收入囊中;对邓菁士等抗英领袖以及相关历史人物如总理衙门大臣李鸿章、两广总督谭钟麟、港督卜力等人的籍贯、出身、履历乃至性情爱好都刨根问底,力求了如指掌;甚至对所涉及的清廷和港英典章制度、法律、宗教、民俗、建筑、服饰、舟、轿、饮食等等都一一进行研究。
她靠两只脚几乎走遍香港街头巷尾的每一寸土地,沿着抗英志士的足迹,到山村农舍去挖掘史料,虽片言只字,也欣喜不已。她以真诚感动了抗英志士邓菁士的后人,为她捧出邓氏家谱,拿出百年前使用的油灯,找出抗英斗争购买枪炮的账簿……一位70多岁的老人眼含热泪说:“霍老师啊,我们是大清国的弃民,谢谢你来写我们的先人!”
3年的时间,霍达把自己变成了香港史专家。“当时我每得到一份资料,都要复印3份,1份传真回家,1份寄回家,还有1份随身携带。这样即使我坐的飞机失事了,这些史料也不会丢失。”如此沉重的话题,霍达说起来却这么坦然。她一向认为,作家应该首先是史学家,是书写历史的人,因此,她珍惜史料甚于生命。
《补天裂》是霍达“亦文亦史,以史为文”创作理念的充分体现,她认为:“古今中外,凡是优秀的作家,优秀的作品,都必然是民族形象的写照,时代精神的代言。一个有责任感的作家,给自己的定位应该是:社会的良心,时代的秘书。”(马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