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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富岗

　　作为水晶家族的一员，她自豪的原因有三：首先她是一块很不错的天然水晶材料，并且被雕刻成了一串造型优美的葡萄；其次她来到了一个展销会上，还被主人放在展柜上很显眼的位置；还有就是她的左右两边分别放着一串和她形体相同的玻璃葡萄和亚克力塑料葡萄，主任的用意是便于通过比较向客人介绍天然水晶的高贵和典雅。说白了，玻璃姐姐和亚克力妹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她更好的存在。

　　这是一个客商云集的展销会。那串水晶葡萄很快就吸引了一串串艳羡的目光，收获了一串串华丽的赞美：“你看她蓝光莹莹，通体晶莹剔透，简直就是一个可人的美女。”“要是一位美女的话，也是来自青山秀水的地方，丝毫没有世俗的气息和粉饰。”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很舒服，水晶葡萄禁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甜甜的，特别灿烂。她的两个姐妹醉在她的微笑里。

　　水晶葡萄的笑容正在绽开呢，一个笑脸和她撞了个正着。笑脸的主人被他身后的Y主任热情地称作X长。

　　X长微笑着摘掉眼镜凑近了用目光抚摸了一阵水晶葡萄，又缓慢地微倾着身子戴上眼镜，抬起目光，似乎尝到了葡萄的甘甜一般，啧着嘴唇道：“好东西、好东西！Y主任，你仔细看看，可真是好东西，材质地道、做工精细。机会难得，值得收藏啊。”说完他把两个手掌合到一起来回轻轻拍了拍，然后将手掌放到那串水晶葡萄上从前到后，又从后到前游走了一番之后，迈开步子向前方走去。

　　Y主任却在展柜前停留了下来。待X长转过弯进入另一个展区，Y主任抬手将叼在嘴上的烟卷拿下来使劲地掷在地上，又使劲地用脚蹍了几下，嘟囔道：“好东西，这一路上相中了多少好东西啊！手表、皮带……又相中这么一个石头玩意儿。要吃葡萄回头我买上几十斤送去，狠吃去，买一串嚼不动的干啥。16888元，一个子不能少，想要的话自己掏腰包啊。”

　　“16888是很值的呀！这是块难得的天然水晶。”主人又指着旁边的玻璃葡萄道：“比一比才觉得东西好，这个就不能和它相提并论了。”

　　Y主任的目光却在那串玻璃葡萄上停留了下来：“那，这个卖多少钱？”

　　“这个不是卖品。若真论价，也就是那一款的十分之一。”

　　Y主任盯着眼前的玻璃葡萄和那串水晶葡萄来回看了几遍，从腋下拉出皮包掏出一沓百元钞票。主人犹豫了一下，接过那印有四个伟人头像的百元钞又数了一遍，抬头看了Y主任一眼，躬身从展柜下拉出一个包装盒。

　　“玻璃姐姐走了，她会幸福吗？”亚克力妹妹问道。

　　“也许吧。”水晶葡萄回答。

　　其实水晶葡萄在想：玻璃毕竟是玻璃，而水晶终究是水晶。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只是发生在童话里，现实中丑小鸭和白天鹅的种群永远是有区分的。

　　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在展柜前停了下来，水晶葡萄和亚克力妹妹的交谈也停了下来。年轻人背着双手仔细端详了一番，低头注视着标有16888元的价签，好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忽然把目光移到亚克力葡萄那儿，对着主人努着嘴撅了一下下巴，意思是问这一个的价格是多少？

　　主人充满诧异地看着年轻人伸出一个手指，又补充道：“一千块钱就够了，拉了这么远，运输啥的都挺费劲。”年轻人笑笑又努着嘴撅了一下下巴，这回的意思是说，包起来。

　　亚克力妹妹也走了。水晶葡萄怅然地站在那里，一股坏葡萄的酸味儿泛在心头。她不想看左右两个姐妹坐过的位置，也不想抬眼看展会上熙攘的人群。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年轻人又重新回到展柜前，“Z总，看看我的眼光怎么样，我为你挑选的就是这一款，颗颗圆润的葡萄有时来运转的吉祥之意。”那位Z总应声回答：“那是、那是。”

　　“只可惜这东西是蓝色的，若是紫色的话恐怕就得是26888了。”年轻人道。

　　“以你的眼光挑选的一定是紫葡萄，紫气东来、鸿福高照嘛。错不了，准是紫色的。26888，回头我把款打过去。”Z总晃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注意到年轻人的脸上荡漾着紫莹莹的笑容。

　　那一刻，水晶葡萄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由蓝色变成了紫色，转而又从紫色变成了红色，由红色变成了与展柜同样的浅灰色，并且浑身上下变得寒冷起来，冷得直打哆嗦，她抱紧双臂缩成一团，缩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