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石是在全县征兵工作会议上认识的，那时老石刚从省城调来，任县人民武装部（以下简称县人武部）政工科长。那天会议结束后我和老石攀谈起来，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老石是东北人，18岁那年瞒着家人偷偷报名参了军，被分到河南服役。在作战部队时，他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很快入了党，提了干，多次受到表彰。这次他是从省军区统一调配到我县工作的。
闲暇，我问老石：“我从电视剧《悬崖》上看到东北冬天雪下得很大，到大腿那么深，是真的吗？”“真的。”老石淡淡一笑，“你说的那是林区，城区的雪没那么大。”“天气那么冷，你们咋出门？”我问。老石说：“我们那里比这里温度要低得多，但我们取暖设施好，平时一般都不出门，非要出门时我们全副武装，大衣、棉帽、皮手套一应俱全，也感觉不到很冷。不像你们这里，有的家庭用煤炭取暖，不安全，开空调又怕多用电，还有的家里干脆就没有取暖设备，硬熬过去，所以零下七八度就冻得有点受不了了。”我点头，说还是经济欠发达啊。“你在河南这么多年，你感觉这里好还是你们老家好？”我接着问。老石迟疑了一下，“咋说呢？看问题要一分为二，自古曰得中原者得天下，这里地势平坦，交通便利，人口多，劳动力丰富，农业发达；我们那里物资富饶，是我国重要的木材、矿产生产基地。冬天有冰河树挂、冰雕雪塑，也是一个风景怡人的地方……”老石说着充满了对家乡的思念。
政工科只有老石一人撑着“门面”，他是个工作狂，白天参加民兵整组，基层调研，晚上加班加点制订教育计划、撰写调研报告及教案，还要整理党委记录和中心组学习笔记。时间长了，饮食无规律，他患了胃病，且有越来越严重的发展趋势。我劝他应尽早治疗，他总说自己身体棒，能顶住。去年夏天，老石顶不住了，身不由己住进了医院。那是“八一”建军节前夕，我县遭遇暴雨袭击，出现了60年以来最强降水，雷电、狂风、冰雹、暴雨等强对流天气扑面而来，局地雨量刷新纪录。全县各乡（镇）部分地区积水严重，群众被困、房屋倒塌等险情千钧一发，此刻老石接到上级命令，解救受困、受灾人员。他立即穿上雨衣，拿着铁锹、编织袋、铁丝等抗洪工具，带领民兵预备役，第一个冲上“前线”。在他的指挥下，全体官兵经过两昼夜的连续奋战，他所负责的区域受困、受灾人员被安全转移安置，且无一人伤亡，把群众的财产损失降到最低限度。在大家欢庆胜利的时候，老石突然晕倒了。在县医院做了检查后，马上转到省军区直属医院救治。老石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虽转危为安，但他也付出了胃部被切除2/3的代价。
病情有所好转，老石就躺不住了，他对医生说，离不开自己的工作岗位，还有许多工作等着他去做，不能在这里“享清福”等等。医生经不住老石的软磨硬泡，批准他提前出院了。
老石“病愈”后上班的第一天，我见到他，当时把我吓了一跳。只见他脸色苍白，平时笔直的身材现在明显有些弯曲，平时的大步流星改作现在的步履维艰。我责怪老石说：“你身体没康复，怎能拖着病体上班呢。”“我没事，能顶住，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老石强词夺理。我苦笑一声，没回答他。我不忍心和他谈工作上的事，他倒主动问我找他何事？我起初不想说，但拗不过他，就如实说了：“县里安排，要报道一批优秀复转军人，把他们致富不忘回报社会，带领大家一起奔小康的感人事迹制作成专题片，在电视台播映。”老石听完，想了一下，立即站起来就要带我去采访，刚走两步，手按腹部，不得不慢慢挪步了。我劝他还是派别人和我一起去吧。他不肯，说这就是他政工科科长的职责。无奈，我只有让他带路了。
忙碌了几天，工作圆满完成，老石却累倒了。于是我买上礼品第一次去老石的“家”看望他，老石住在人武部的单身宿舍里，一间十余平方米的房子被老石收拾得整洁有序。老石见我来了，非常高兴。我询问了他的病情，他连说不要紧，接着就和我聊起制作专题片的事。他给我提了许多合理化建议，并说仅供参考。临近中午，我要告辞，老石说啥也不让走，留我吃饭。趁老石去县人武部食堂打饭的间隙，我无意中在他的书桌上看到一些寄给老石的信件，信封上寄件人的地址有浙江大学、兰州大学和省实验中学……
老石回来后，我们边吃边谈，我问及他信件一事。开始老石闭口不谈，最后被我逼得实在无法，才慢吞吞地向我说出了实情。10年前，老石从媒体上看到贫困地区有许多即将面临失学的儿童，他就和随军的妻子商量，准备拿他一半以上的微薄工资去资助贫困学生。妻子在一所幼儿园上班，孩子在上小学，家中的开支大都给双方父母买药治病了，面对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妻子还是支持了老石的想法，那些信件都是受老石帮助的学生们写来的。听到这儿，我不禁心生惭愧，对老石说：“我到处寻找新闻线索，自己身边的新闻人物倒没发现，这是我的失职啊。”老石连忙摆手说：“我的童年是在清贫中度过的，来到军营后，深刻体会到文化知识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名利，也就是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给他们一个能通过知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让社会更加和谐。”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军人本色，这也许最能诠释老石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怀吧。
元旦前夕，老石打电话约我到他办公室。去后我才知道，老石要转业了。由于老石成绩突出，县人武部给当地组织部门协调，拟安排老石到县监察局工作，可老石想陪伴父母，在老人床前尽孝，就婉拒了。我强忍眼泪，紧握着老石的手，默默无语。老石很坦然，对我说：“刘记者，你以平原人为骄傲，我是东北汉子，始终眷恋着有大雪陪伴的家乡啊。”“你在这工作不好吗？”我轻声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终有一别。刘记者，你放心，我虽然退出现役了，但脱下军装依然有责任，卸下肩章仍然有担当，我是一个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终生誓言。”老石说。
望着载着老石远去的汽车，我伫立良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老石，我欠你一篇新闻稿，何时能让我偿还呢。
我精心侍弄老石送给我的滨菊，圆圆的花蕾躺在羽状的花片中，黄白相间，令人睹物思人。老石，在今后的岁月里，让我们保持联系，情暖一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