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
黑白
第十章 尤四品(下)
（上接9月10日A14版）
小老板和尤四品走到矿街上，小老板见尤四品空着两只手，建议尤四品给秦风玲买点儿礼物。一个人没谈过恋爱，就不会知道恋爱的滋味。一个人没成过家，就不会真正懂得女人。就从尤四品空着两只手来看，尤四品还不大懂得人情世故。人活在世上，离不开人情世故，不懂人情世故，就是不成熟。不管你的岁数是20、30、还是40，如果在人情世故方面不成熟，就还是一个生坯子。拿树上的杏子作比，就是一个青鳖蛋子，又酸又涩又苦。
尤四品问买什么礼物。
你看着办，这是你对秦风玲的心意。女人嘛，见男人空着手去见她，她心里肯定不舒服。你手里提着东西，她才会向你伸手。
我不知道买什么。
他们刚好走到一个水果摊前，小老板说：那就买点水果吧。
水果的品种有好多，香蕉苹果梨，柿子石榴枣，尤四品不知道买哪一种水果为好。他的手刚指向梨，小老板说：买什么水果都可以，千万不要买梨。
尤四品眼皮眨巴着，意思问小老板为什么。
小老板没说为什么，对他说：你就买点香蕉和苹果吧。
按照小老板的指点，尤四品买了一塑料兜子香蕉，又买了一兜子苹果。尤四品还算好问，他问小老板：为啥不能买梨。
小老板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梨就是离，离就是分开，你们还没到一块儿呢，怎么能分开呢！
来到院子门口，小老板大声喊：秦风玲女士在家吗？
秦风玲对卫君梅说：来啦来啦。
卫君梅说：别着急，存住气，端着点儿。
秦风玲存不住气，也不知怎么端，她闻声就迎出去了，说在家，来啦来啦！她打扮得有些花枝招展，跟一个新娘子差不多。
小老板介绍说：这就是尤师傅，他可是当朝的四品官哪！
秦风玲不知四品官从何说起，她注意到了尤四品手里提着的两兜子水果。
小老板说：初次见面，尤师傅特意给你买了香蕉和苹果，接着吧。
秦风玲把尤四品手里提着的水果接下了，说来就来了，还花钱干什么！说着，她看了一眼尤四品，发现尤四品也正在看她。她发现尤四品的眼睛和一般人的眼睛不大一样，一般人的眼珠是黑的，尤四品的眼珠有些发黄。待要把尤四品的眼睛再仔细看一下，尤四品有些躲避似的，把眼皮塌下了。
进得屋来，小老板看见了卫君梅，他一口就叫出了卫君梅的名字，说卫君梅，你怎么在这里？
卫君梅反问：我和风玲是姐妹，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小老板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卫君梅是秦风玲请来的，坐阵帮助秦风玲相亲。他说很好很好，我给秦风玲介绍了一个对象，你正好可以帮助秦风玲参谋参谋。
卫君梅说：我哪里会参谋什么，我到风玲这里来串门，碰巧你们也来了。要是知道你们今天来，我就不来了。你们要是不方便，我这就走。
我走我走，你们说话吧。小老板不顾尤四品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想让他走，他还是走了。
一个没结过婚的人，面对两个结过婚的女人，尤四品显得有些紧张。不管是从数量的对比上，从经验的对比上，还是从目光强度的对比上，他都处在下风。他的眼没地方放，心没地方放，眼和心似乎都有些飘忽不定。好在他手里有烟卷儿，总算有一点儿可以抓挠的东西。他抽烟抽得有点贪，还有些凶，一口抽下去，烟卷在明显缩短。眼看把一支烟抽到了过滤嘴那儿，他没有把烟扔掉，利用烟的余火，把又一支烟点燃接续上了。
秦风玲注意到了尤四品抽烟的细节，谈话从抽烟开始，她说：尤师傅，你的烟瘾可是有点大呀！
噢，抽不好，抽着玩儿。
你一天抽几盒？
不多，也就是一两盒。
在井下不是不让抽嘛。
尤四品惊了一下，差点把烟掐灭。矿上对胆敢在井下抽烟者的处罚非常严厉，与对待刑事犯罪差不多。但他很快搞清了自己在哪里，说：你吓了我一跳，这不是没在井下嘛，这不是在地面嘛！
你抽的烟多少钱一盒？
贵烟我不抽，抽的都是比较便宜的烟。烟越贵越没劲儿，越便宜抽起来越过瘾。
再便宜的烟恐怕也得十几块钱一盒吧。
没有，我抽的这种烟，一盒才6块多。
就算一盒6块吧，平均下来，每一颗烟就划3毛。你嘴里冒了几股烟，3毛钱就没了。你以为你是烧烟呢，其实你是……
卫君梅见秦风玲老是把话纠缠在抽烟上，打断了秦风玲的话，插话问：尤师傅，听说你是弟兄4个，你是老四，你的3个哥哥都成家了吗？
尤四品答：我大哥成家了，三哥成家了，二哥还没成家。
卫君梅继续问：二哥的岁数也不小了吧，怎么还没成家呢？
二哥是个哑巴。
卫君梅噢了一下，点点头：那你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呢？
尤四品把头低下了，把脚前的一个烟把子踩住了，用脚趋了趋，说：弟兄们多呗，家里穷呗，盖不起房子呗。
你现在情况不同了嘛，你在采煤队上班，每个月的工资都好几千，完全有条件成家了嘛！你不想有个家吗？
想呀。尤四品抬起头，像是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
听卫君梅说到尤四品的工资，秦风玲又把话接了过去，她问尤四品：你就一个人，工资那么高，你怎么花呢？怎么理财呢？是寄给父母，还是自己存起来呢？
说到工资的走向，尤四品意识到秦风玲在摸他的底。人人都有自己的底，谁都不愿意轻易向别人交底。尤四品拒绝交底拒绝得有些笨，他咽了一口烟，没有说话。
秦风玲希望尤四品对她交底，她认为这是她对尤四品的考验，最终能不能嫁给尤四品，就看尤四品是否能经得住考验。她进一步问：你的存款至少也超过10万了吧？
尤四品赶紧否认：没有没有，哪有那么多！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卫君梅再次插话打圆场，她对尤四品说：尤师傅，风玲要是跟了你，你一定要对风玲好。风玲的娘家离这儿远，她只有一个儿子，可以说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孤儿寡母的，很不容易。你说，你能对风玲好吗？
尤四品点点头，说能。
秦风玲听卫君梅说到孤儿寡母，她心里一酸，满眼都是泪光。她让卫君梅帮她相亲，真是找对人了，卫君梅最能理解她的苦处，说话总是能说到关键的地方。
你打算怎样对风玲好呢？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这个这个，这个问题尤四品还没有想过。他抓了一下后脖梗，又抓了一下后脑勺，说怎么对她好呢，他说咋着就咋着，都听她的，行了吧！
有这个表态很好，还有呢？
还有，以后发了工资都交给她掌握。尤四品看到了秦风玲眼里的泪光，他心中升起一种同情的感情。他想起了小老板所说的感情、文化和意义，秦风玲大概就是一个讲感情的人吧。
你说的这一条也很好，表明你对风玲有诚意，表明你确实想拥有一个家。还有呢？
还有什么呢？尤四品想不出来了，连秦风玲也想不出来了。秦风玲几乎满足了，几乎认可了尤四品，一个一切都听她的，一个发了工资交给她，有了这两条，不就齐了嘛，还要求什么呢？至于以后成了两口子，至于把关系发展到床上，尤四品再如何对他好，如何伺候她，恐怕说不出口吧！
可是，卫君梅的神情是郑重的，也是严肃的，她还有话要说。她说：尤师傅，你对风玲好，我不怀疑，但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你没有说到。
秦风玲和尤四品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卫君梅，等她说出最重要的一条。
卫君梅说：风玲跟了你，你在井下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你天天安安全全的，就是对风玲最大的好。你要是不注意安全，就是对风玲最大的不好。不光对风玲，要是出点儿事，对谁都说不上好。卫君梅说这番话时，一定想到了自己的丈夫陈龙民，想到了秦风玲的丈夫陶刚，想到了全矿100多个陡然失去顶梁柱的矿工家庭。甚至想到了各行各业、千千万万个有着同样遭遇的家庭。卫君梅的心是江，此时她的心正在翻江。卫君梅的心是海，此时她的心正在倒海。江，奔腾不息；海，波涛翻滚。江海涌起的浪花打到她鼻子上了，打到她眼眶上了，于是她眼里就有了泪花。她不想让一对正相亲的人看见她眼里的泪花，她转过脸去，看墙上贴的一张奖状。那张奖状是秦风玲的儿子陶小强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获得的。别人在相亲时，有谁会把男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呢，有谁会把男人的安全说成是对女人最大的好呢，恐怕只有有过丧夫之痛的矿工的妻子才会说出这样铭心刻骨的话啊！
（未完待续，请关注9月14日A14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