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9月23日A14版)
矿灯主要由两部分组成,灯盒和灯头。连结灯盒和灯头的,是一根一米来长的、指头粗细的胶皮电线。灯盒用来蓄电,是方的。灯头用来照明,是圆的。用专用灯带把灯盒往腰后一系,把灯头一侧的开关一扭,将灯碗子里的灯泡扭亮,往头顶的矿帽上一卡,就可以照明了。井下黑咕隆咚,如果没有矿灯照明,矿工寸步难行。矿灯往头顶上一带呢,炽白的光柱就会刺破黑暗,指向前方,照到哪里哪里亮。矿工都很爱惜矿灯,愿意把矿灯比喻成矿工的眼睛。到井下,人的两只眼睛看不见了,只能借助于矿灯这只大眼睛,独眼睛。煤矿上有不少写诗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曾拿矿灯作创作素材,都赞美过矿灯。也有人喜欢把矿灯比喻成男人的生殖器,说有一盏矿灯一样的生殖器,作为一个男人,那是多么阳刚,多么威猛。有一位煤矿的画家,画了一幅展示矿工裸体的油画,在应该画生殖器的部位,画家画上去的是一只矿灯的灯头。用灯头代替了生殖器,“生殖器”光芒四射。这幅遂成为一幅名画,名画的名字就叫《矿工》。这幅油画告诉人们,矿灯就是矿工的命根子,矿灯是和生命连在一起的。
人需要吃饭,一天需要吃三顿饭,以补充热量,能量。人如果不及时补充能量,就会心慌体虚,干活儿就没有力气。矿灯也是同样的道理,一只矿灯只能用一个班,最多能用十几个小时。这是因为灯盒蓄电池的蓄电量是有限的,如果使用时间过长,超过了限量,灯光就会发红,变弱,直至熄灭。以前的劳动模范要在井下连续加班,他们的办法是下井时多带两只矿灯,用乏一只,再换一只。
尤四品和秦风玲结婚后,他所沿用的是给矿灯充电的办法,每天都要给自己的“矿灯”充电,一天都不落。因为窑哥们儿在井下谈论女人比较多,尤四品受到刺激,他的激情每天都很充沛,每天都要和秦风玲做那件事。他体会到了,挖煤和做那件事走的不是一经,用的不是一股劲。哪怕他在井下挖煤挖得再累,只要回家一见到秦风玲,他马上就来劲,就斗志昂扬。
有时尤四品下班回到家,秦风玲也把饭做好了。秦风玲说正好,吃饭吧。尤四品不急着吃饭,他要求“充电”,先给“矿灯充电”,等“充完电”再吃饭。
秦风玲不拒绝为尤四品“充电”,她身上有的是“电”,她就是尤四品的“电源”。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想“充电”方便得很,把门一关,随时都可以充。他们甚至连门都不用关,敞着门照充不误,反正不会有人到他们家里来。有时会进来一只鸡,或进来一只狗,那没关系,有鸡或有狗看着他们,像是有了观众,使他“充电”充得更有趣味。秦风玲问过尤四品,给真的矿灯充电一般要充多长时间才能充满。尤四品说,要充够8小时以上。那么给尤四品身上的“矿灯”充电呢,秦风玲要求尤四品慢慢充,不要着急,不要充得那么快。当“灯头”插进秦风玲身上的“插座”后,两个人的感觉都相当不错。尤四品能感觉到“电流”嗞嗞的,正源源不断地往他的“矿灯”里充。不仅把“灯头”充得棒棒的,似乎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 了“灯头”,都充得棒棒的。尤四品直哎呀,说风玲,你身上的电可真多呀!
秦风玲说:我身上的电都是好电,你就可劲充吧,充死你!说是给尤四品充电,给她的感觉,也是尤四品给她充电。尤四品通过“灯头”正把“电流”注入她的身体深处。她似乎能感觉到,“矿灯”是打开的,“光柱”不断探照,不断延深,把阴暗处照得一派光明。正因为“灯头”是带电的,“光柱”带有一定的热量,使她觉得“灯头”烫烫的,好受死了。更为难得的是,由于“灯头”不断摩擦,有时会零星冒出一簇簇“火花”。“火花”在秦风玲的身体内部开放,仿佛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开放,她喊尤四品:老公,我的老公,有老公真好啊!
尤四品毫不谦虚:有老公好吧,我很棒吧!
秦风玲提起了卫君梅:卫君梅那娘们儿可真傻呀,她是放着舒服不舒服呀,她到底要给谁留着呢!
你别管人家傻不傻,只要你自己舒服就行了。
那不行,卫君梅是我的好姐们儿,我舒服了,我想让她也舒服。
怎么让他舒服?你总不会把我让给她吧!
放屁!就你这样的,卫君梅的脚趾头都不会看上你。
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
你怎么看不上她?
她成天老端着,一点儿都不浪。
那我浪吗?
浪不浪你自己知道。
你嫂子才浪呢,你姐才浪呢,你妹子才浪呢!这样说着,秦风玲的身体有些颠簸,不知不觉间又“浪”了起来。
尤四品哎着哎着,控制着控制着,再也控制不住,“火花”顿时放成了“焰火”。怒放的“焰火”有着爆炸般的效果,放得满天满地,绚烂无比。尤四品说:看看,把“电”给你弃满了吧!
秦风玲的理性很快得到恢复,说:什么你给我“充电”,是我给你“充电”,你不要弄颠倒了。
这天尤四品上的是8点班。按1个班8个小时计算,他应该是早上8点上班,下午4点下班。可这样的计算在煤矿是不适用的,也是不实际的。8小时之前,要加上一两个钟头。8小时之后,还要加上一两个钟头。8小时之前加的时间是用来开班前的安全会,还用来在井下的巷道里赶路。每一座煤矿,井下都像是一个城市,“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乘罐笼下到井底,再从井底走到工作面或掘进窝头,少则十几分钟,多则超过1个钟头。8小时之后加的时间呢,除了用来走路,还有交灯,洗澡,换衣服。这样累计下来,煤矿工人说是8小时工作制,实际上从出门到回家,差不多要花去12个钟头。好在矿工们都习惯了,矿工的家属们也习惯了,谁让他们吃上了煤矿这碗饭呢,谁让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生态群体呢!秦风玲又不是第一次给矿工当老婆,她对矿工的作息规律是熟悉的。尤四品上8点班,她5点多就起床,6点钟就把早饭给尤四品做好了。尤四品下班之后呢,她要等到下午的五六点钟才开始给尤四品做饭。矿上给每个矿工发的有班中餐的钱,每上一个班,补贴20元。可尤四品不爱带班中餐,不习惯在井下吃饭,把午饭省略了。在给尤四品做早饭和晚饭时,秦风玲很注意给丈夫增加营养,早饭必须有蛋,晚饭必须有肉。要说充电的话,让丈夫吃好喝好,才是真正的充电。这天的晚饭,秦风玲给丈夫准备的是羊肉烩面。面早就和好了,羊肉也煮烂了,并切成了方块,单等丈夫一回到家,她就开始抻面,把裤带一样的面往沸腾的羊肉汤锅里下。从5点等到6点、7点、8点、9点,从白天等到黑夜,仍不见尤四品回来。秦风玲心里叫了一声,坏了,尤四品的老毛病又犯了。结婚前,秦风玲只知道尤四品爱抽烟,烟瘾很大,但他不知道尤四品还爱打麻将,打麻将的瘾头也很大。尤四品挣钱不算少,存钱不算多,他挣的钱大部分都在哗哗作响的麻将桌上输给了别人。麻将是固体,不是液体。但因固体一换算成钱,就变成了液体。液体抓来抓去是抓不住的,抓得越快,流失得就越多。麻将是方的,不是圆的。但在输赢的意义上,麻将又像是圆的,圆得琉璃珠子一样,一不小心就在桌面上滚远了。秦风玲对尤四品打麻将所持有态度是坚决反对,没有丝毫妥协和调和的余地。她把打麻将和输钱之间画了等号,认为打麻将就是给人家送钱。尤四品冒着生命危险挣下的血汗钱,却白白送给别人,这让秦风玲万万不能容忍。戒不掉尤四品的烟瘾,她必须帮助尤四品戒掉赌瘾。打麻将的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用手,二是用钱。要把尤四品的手指剁断,她下不了那个手。目前最有效的办法,是把尤四品的钱路切断。切断尤四品的钱路并不难,把尤四品的工资卡要过来就是了。矿上不管发什么钱,都不再发现金,都是通过卡片上的号码,直接打到卡上。尤四品抽烟怎么办呢?秦风玲给他买,一天两盒,定量发给他。至于别的零钱,秦风玲认为尤四品花不着,连一个钢鏰子都不给他。尤四品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拿什么打麻将呢?
直到晚上10点多,尤四品才回到了家。秦风玲的眼珠子瞪得像斩鬼的一样,命尤四品说吧,干啥去了?
尤四品自知理亏,低着头,低着眉,在搓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在井下工作面挖煤的手,也是一双在麻将桌上码麻将的手。由于常年不见阳光,他的手指有些发白,似乎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低着头干什么?看着我!
尤四品把头抬起来,看着秦风玲。他想抽一支烟,把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烟盒成了空的,里面连一支烟都没有了。他把烟盒攥扁,攥成一团,仍攥在手里。
我以为井下又发生瓦斯爆炸了呢,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秦风玲说着这样的狠话,难免想起自己的前夫陶刚,泪珠子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尤四品见秦风玲掉泪,心里更加害怕,他说:我再也不敢了。
狗改不了吃屎。上次你也说过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你哪儿来的钱?
他们三缺一,非要拉我玩一会儿。我说没带钱,一个人借给我50块钱。
钱呢,塞到哪个屁股眼子里去了?
尤四品说,他这一回没有输,除了还上借人家的50块钱,还赢了12块。说着把12块钱从口袋里掏出来,讨好似地往秦风玲手里递。
秦风玲没有接钱,伸嘴往钱上呸了两口,说:我嫌脏,我嫌恶心,你给我扔掉!
尤四品顺从地把钱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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