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的每个星期四,我们姐妹三个都会抽空到母亲墓前焚香祭奠,和她说说话,把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说给她听。父亲说娘没有走,他天天都能感觉到娘的存在,说娘拄着拐杖在院里行走的模样总是出现在他眼前。在我们心里,也总觉得娘并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母亲“五期”那天,不善言辞的父亲和母亲说了那么多的话,直到泣不成声。父亲和母亲相伴57年,母亲嫁给父亲时20岁。姥姥生了7个女儿,没有儿子。姥爷年轻时就得了痨病,姥姥身体也不好,大姨15岁那年就参军了,所以母亲早早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洗衣做饭,照看妹妹自不必说,犁耧锄耙,脱坯垒墙,样样难不住她。她走路像旋风,说话大嗓门,干活麻利、勤快是全村出了名的。
母亲身体单薄,最瘦时体重只有80来斤。当年老家挖汾河、修水渠时,母亲也参加了。她白天和男人一样抬土筐拉石头,晚上偷偷跑回家把攒下来的杠子馍拿给妹妹们吃。母亲姊妹7个,6个姐妹都上学了,唯独她没机会读书。
父亲和母亲是下午拜堂成的亲。父亲接到了省邮电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赶着去上学,他是长子,家里缺劳力,所以就匆匆忙忙把母亲迎娶到家。当时小姑8岁,二叔只有4岁,小叔还没出生,瘦瘦的母亲又像一个男人一样出力干活,日夜劳作。
从我记事起,就觉得母亲像个超人,无论冬夏从没有在天亮以后起过床,总是在天亮之前就做好早饭,天一亮就下地了。白天忙了田里的活,回家就一头钻进厨房操持一家老小的饭食。晚上,我半夜醒来,常常看见母亲在昏黄的灯下,或纺花织布,或纳鞋底,或赶做我们的衣裳。在最困苦的日子里,我也极少从母亲嘴里听到苦和累两个字。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母亲。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雪天上冻,房檐上总是悬着一尺多长的冰凌。在冬天的早晨,母亲总是解开她带大襟的棉袄,将弟弟揣在怀里,嘴唇贴着弟弟的脸,然后将我冰冷的手塞到她的裤腰里。别人家的孩子天冷了常常还赤着脚,母亲总是提早熬夜给我们赶做出好几双棉鞋挂在墙上。遇到连阴天,房子漏雨,母亲总是爬高上梯去修房顶,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赶到麦收时节 ,很多家庭忙得顾不上回家吃饭,家中得派人往田里送饭。为了让父亲吃好,母亲一个人能同时烧两个地锅,一边烙油饼,一边做捞面条。邻居和她同时回家做饭,人家的面条还没擀好,她的美食就已经送到地头了。
尽管母亲晚年疾病缠身,但总是不失刚强的一面,尽量自食其力,不给儿女添麻烦。她在电话里总是安排我们:“你们上班忙,照顾好自己,我帮不上你们的忙啦,我没啥事,别挂念。”冬天,每次我带她到浴池洗澡,她总像小孩犯了错一样,一遍一遍地对旁边的人说,她老了,不中用了,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今年暑假,母亲因突发心梗住院。医生告诉我们,母亲是大面积心梗,病情很重。那几天往医院送饭的路上,我不止一次地想,以后再不能责怪娘的种种不良生活习惯了,和娘说话也要心平气和,把娘喜欢吃的饭,一样一样做给她吃。我对女儿说,等你姥姥出了院,我要好好疼她,就像我小时候她疼我那样疼她。没想到,十来天后,母亲再次入院,竟永远离开了我们。从此以后,我再没有机会报答我含辛茹苦的母亲、我勤俭克己的母亲、我刚强勤劳的母亲、我疼儿爱女的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遗憾。娘,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刘建华 周口七一路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