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海碗端上桌，浓香扑鼻的羊肉汤里，透白筋道的面片混着细细的海带丝和豆腐皮，葱花和香菜点缀其中，再放一勺辣油，会诱惑得你不管是不是烫嘴，都会狼吞虎咽。

　　从有记忆以来，让我深深迷恋的，是家乡的烩面。

　　我上小学时，校外十字路口有一家何开烩面馆，店前的牌匾上写着该店创办于1966年。我爸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常吃这家的烩面，那时这家店还叫何记烩面。我爸进城带2块钱，看一场电影，吃一碗烩面，再去澡堂洗个澡，2块钱还有富余。近20年后，老板兼大厨何开从老一辈人手里传承下来这个店，改名为何开烩面馆，价钱也涨了不少。来的次数多了，我们一家和老板也就熟络起来。

　　我中午放学，正赶上面馆人最多的时候。当时我的身高很尴尬，只到我爸的后裤兜，所以我视线所到之处是各种式样的裤兜。身高所限，我所能做的只有占座。我扒开前面西裤的裤兜，再挤到左边蓝麻布裤兜身边，趁他扯着嗓子报烩面的间隙，做到他后面的座位上。蓝麻布裤兜报完回头一看座位被占了。我冲他嘿嘿一笑再吐吐舌头，他也就笑着摇摇头走了。刚坐稳，就听到我妈在跟老板娘提要求：今儿人多啊，嗯嗯，不要放油，多要香菜葱花，面拉细点。唉，算了，我直接到后厨说了，你忙吧。接着就看到我妈推推挤挤辗转到后厨，冲里面大喊：何开！只一声，何叔就心领神会，在里面应和道：不要油，多要香菜葱花，面拉细点，是吧？哈哈，是啊是啊，我妈大笑。 

　　在何开烩面馆吃饭，必点的一道菜就是卤豆皮。豆皮卤煮得不生不硬，豆香再混合着冒着红尖椒香味的羊汤，人是分不出身心去干别的事的。烩面的筋道咸香，豆皮的软散香辣，羊汤的醇厚香浓，嘴巴吃着这一口，眼睛盯着下一口，口腔鼻腔溢满了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

　　吃着这口满足，听着周围的热闹：穿大红毛衣的年轻妈妈正在劝被烫哭的娃娃，那边几个挽着裤腿的农民工正因谈论某个话题而大笑着，还有跟弟弟抢碗里的肉而被妈妈大声训斥的姐姐……进到这里，平时说话再轻声细语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提高嗓门，要不然你的声音就会被盖住。看着这满屋的熙熙攘攘，就着这冒着热气的烩面，吃得大汗淋漓，也不知是烩面热还是场面热。 

　　上了初中，去何开烩面馆不再那么方便，我家路口新开的秦家烩面满足了我对烩面的向往，价钱也是同样的小碗2.5元，大碗3.5元。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为人实诚热情。刚开店的时候去吃，面条粗厚不筋道，羊汤要么太油，要么太清，葱花也是粗细不均。看着我们吃得兴味索然，老板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刚开店，这手艺我也刚学，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您千万别客气跟我直说。我妈呵呵笑着：刚开始都不容易，以后就好了，面条拉细点，羊汤多熬熬，谁都是慢慢学的。老板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招呼老板娘再加一盘菜，说是送的。以后再去吃，果然改进了很多。秦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听说后来去北京开店了。 

　　到郑州求学后，也常常吃省城的烩面。这里的烩面馆，大多装修精美，碗筷精致，环境相对安静很多。服务员穿着统一的服装，露着8颗牙，为你添上花茶而很少再是白开水。这样被服务的上帝们，花十几元钱甚至几十元钱，点一碗滋补烩面或者海鲜烩面，享受的是整体感觉，不再单是一碗烩面的味道。不知怎的，每次去吃我都有种穿着晚礼服去吃烤串的感觉。

　　前段时间回老家又去吃了何开烩面，价钱涨了，地址换了，店还是那家店，何叔在后厨，何姨在前台，馆子还如从前，热热闹闹。多年不见的秦家烩面馆也开张了，几句寒暄得知，他们还是觉得舍不下家乡。

　　(王楠 河南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