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
秋夜,风雨抽打着蹒跚的背影。
她说:“哥,快喝点热汤。病了咋不言语一声。”土屋,香满溢。她一脸心疼,姣容在尘烟里凋零。
他吃力坐起:“咋来了?雨大路滑。我只是腿疼,老毛病。”
“俺不该来?隔山隔海,隔着井? ”她心旌摇曳,心湖难平。
那年,丈夫拉煤坠入山谷,她拖儿带女孤苦伶仃。她想投河,看着幼小的孩子们,一次次哭肿眼睛。
单身的他常帮她侍弄庄稼,烈日毒晒,风雨里穿行。深冬,她家断粮,他冒风雪背来面和肉,身上霜雪凝冰。火盆旁,孩子们欢笑,她泪光莹莹。
族人鄙夷,村里蜚语,挪不动心里的沉重。
这次他竟卖了祖传金烟筒,路上掉进深沟,双腿多处肿青。
雁南飞,枫林尽染,晚霞浓。他们白发相依,笑语在青山里回应。
蓝毛衣
枯草,寒霜,秋风漫卷叶的忧伤。
蓝毛衣与麻花辫横卧新坟上。他泪翻滚,刺心的疼,寸断铁骨柔肠。
她是他的玩伴,他是她过家家时的新郎。
羊群下山,醉了夕阳。她说:“哥,我脚疼。”他笑:“来,趴哥背上。”弯弯绕绕的山路,笑语欢畅。
参军前,小河边,他拥着她说:“等我,做最美的新娘。”她使劲点头,泪水浸润花香。
思念的蓝毛线日夜飞翔,她编织着海,编织渴望。
那天,她却接到退回的蓝毛衣:我不再回乡受罪,你也该有自己的方向。
信纸飘飞,惨白了月光。凌晨,有人发现她平躺河岸,已无生命迹象,一截麻花辫在崭新的蓝毛衣上摆放。
秋风凉,他抱紧蓝毛衣,摇摇晃晃走向苍茫。
母亲私下对他讲:“你们是兄妹。那年闹饥荒,你爹用你妹妹换了口粮!”
泥鳅汤
娘的病让她愁断肠,中医说,多喝泥鳅豆腐汤。
“别急,我帮你捉一箩筐!”百合花旁闪出翔的青春阳光。
骄阳烘烤池塘,嬉闹的泥巴赶跑忧伤。翔卷起裤腿,弯腰,一条条泥鳅被抓进箩筐。
“快看,这条泥鳅花纹真漂亮!”蝶回头,翔亲一口就跑,栽倒,身染泥浆。
她捂着发烫的脸庞,笑骂:“活该,坏翔。”
一碗碗泥鳅豆腐汤,娘气色变了模样。从此,翔住进她的心房。
风雨交加的晚上,翔被抓壮丁,音讯渺茫。蝶等走太阳,等来月亮,等满春夏秋冬的怅惘。
鸟鸣浸润花香。那天家门口,突然来许多车辆。
“翔,是你?”蝶老泪纵横,白发闪亮。
“蝶,是我!”翔声音颤抖,“六十年,我日夜想念大陆,想你,想爹娘。”
两碗泥鳅豆腐汤,在百合花的香气里氤氲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