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在柳树欲吐芽而未吐芽的二月,有一个满怀抑郁之情的文人,从百里之外的东阿来到了陈地,这个人就是曹植。
曹植带着一班老弱随从,走在去往陈地的羊肠小道上。虽说早已是阳春二月,但时不时也会刮来一阵寒风。道路两旁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兀立风中,几簇鸟窝孤零零地架在枝丛中;河沟里还结着冰,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刺眼的白光。曹植坐在马车里搓着冻得通红的白嫩小手,那种由宠爱的公子哥沦落到迁谪之人的失落感不禁涌上心头。
曹植想,由于王位之争,自己和兄长存在争斗和怨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兄长驾崩之后,他多次向当朝皇帝上书,在奏章中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着皇帝一定会念在叔侄的关系上对他委以重任。想到自己“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抱负终于能实现了,他高兴得大跳起来。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侄儿和兄长一样也处处提防着他,不仅没有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而且还把他从浚仪贬谪到东阿,最后贬谪到了这人烟荒芜、朴素古拙的陈地。
曹植刚到陈地时居住在东汉陈王刘崇修建的王府里。虽说这座府邸远比不上许昌的魏王府,但也是小家碧玉。王府坐北朝南,三面临湖,环城湖的风光尽收眼底。
陈王本就是一个虚位,肯定不会有案牍劳其形,再加上曹植本就喜欢游山玩水,这回他可以和他的那些诗友、酒友们好好地陶醉在陈地的无限风光之中了。他寄情于陈地,与历史深处走来的远古对话。在太昊伏羲陵墓前他潜心入定,研究着羲皇所画的先天八卦;在五谷台前他惊讶于神农氏尝百草、艺五谷的丰功伟绩;在清风园内他看到了汲黯“卧阁而治”的忠诚,而感慨当朝圣上“亲小人,远贤臣”;在平信桥上他感慨韩信生前活得轰轰烈烈而死后却若“走狗良弓”的下场;去了弦歌台,他才知道“天下文官祖,历代帝王师”的孔子也在陈地碰过壁;站在点将台上,他也想像陈胜吴广那样振臂一呼干些惊世的创举……
每当夜幕来临的时候,曹植才真正知道通过游山玩水得到的只是短暂的放松,内心深处根本得不到解脱,他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些不开心的事他依然忘却不了。他总是会想起跟随父亲南征北战,给父亲出谋划策的日子,忘不了那位让他一见钟情的洛神甄宓,更难忘在高大如山的兄长面前七步作诗的场景。想着想着连天空中什么时候下起小雨都不知道了,但曹植明白,对他来说这又是一个难眠的长夜……
曹植就这样一直忐忑小心地在陈地生活了九个多月,虽然陈地有无数的风景名胜,但他依然排遣不掉心中的郁结,最后带着无比复杂而又不甘的心情离开了人世,葬在了陈地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