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一直短发,因懒于打理,常常十指插进发丝,往后拢几下就算顺畅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不觉生了几丝白发。母亲见了说,别再懒了,坚持用梳子梳头吧,按摩头皮,刺激穴位,会少生白发。
母亲特意为我买了一把绿檀木梳,手掌般大小,有细细的淡绿色的纹路,很精致,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从此,木梳日日相伴,成了我发丝的情人。清晨,第一缕霞光透过窗格投射在窗台青嫩的绿萝上,我立在窗前,手握木梳,木梳在发丝上游走,娴静的光阴在细齿间淡然流淌。
记得小时候我留长发,母亲常常为我梳出两个高高的羊角辫,再绑上红色的绫子——那是一种很漂亮的丝带,把它系成蝴蝶结的样子,我走路或者奔跑时故意摇头晃脑,两只“蝴蝶”就在我的头上飞呀飞,很美。
木梳不但梳出了女孩子的美丽心情,它也是老年人的钟爱之物。在我小的时候,姥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我家住上一阵,每次来,小布包里必定会装着一把弯月形的木梳,那梳子因年头长而显得破旧,因主人的多次抚摩而异常光滑。夜幕降临,姥姥盘腿坐在床头,扯掉包头巾,露出满头银丝,她小心地解开脑后的发髻,从布包里拿出木梳,一遍遍地梳理长发,神情很安详,仿佛静静梳理的不是发丝,而是细长的岁月,日子就在这梳理中变得宁静、顺滑。我常常看得发了呆,青丝虽美,但岁月沉淀出的银发别有一番韵味。
后来,姥姥去世了,母亲为她梳了最后一次头,并绾成姥姥最喜欢的发髻,那把木梳随姥姥而去,去了另一个世界陪伴她。每次想起姥姥,都会想起她梳发时安详美丽的样子,带着穿透岁月的芬芳,在时光深处,成了我心底永远的眷恋。
我要结婚了,婚礼当天,在新房里,两个邻家嫂子拿着梳子给我梳头,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她们梳理时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我有了女儿,女儿特别喜欢长发,不肯让剪短,小小年纪便长发及腰,每次梳理,看长发如瀑布般在齿间泻落,也是醉了光阴。我变着花样给她梳出各种造型,有时麻花辫,有时马尾辫,有时小辫儿爬满头,她安静地坐着,享受着,任温情在细细的木齿间穿行。
如今,母亲也老了,成了我女儿的姥姥,满头银丝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我和女儿都喜欢看母亲坐在太阳底下梳理头发,那神情和姥姥当年有几分相似,七彩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齿发之间舞蹈,岁月是如此静好。
小小的木梳虽是平常之物,却在一天天一年年中把光阴梳理得如溪水般细长,当有那么一天,青丝染了霜花,所有心绪都会随着齿间游走而汇成暖暖的回忆,潮湿我们的心。
(陈丽 淮阳县西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