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镇的苏老三突发奇想,竟弄得整个镇子烟香扑鼻。很多乡下的老烟油子闻讯后愣是步行十多里跑到苏老三的烤烟场看稀奇,说是看稀奇,也有来饱饱吸食新烤烟叶香味的成分。
烤烟师老葛变戏法似的把大捆的青烟叶烤得焦黄焦黄的,然后齐刷刷地挂在凉棚下。
烤烟即将结束时,苏老三给老葛封了份厚礼。
老葛很感动,说礼厚了。
苏老三:你人实在,我佩服你,明年烤烟还请你。
老葛连饮三杯。
苏老三:老葛啊,烟是烤好了,惊得方圆数十里的人都来看稀罕,你也看到了,接下来你得给我推荐个切烟丝的老师儿。
老葛:我已经替你考虑好,这个人姓代,是我亲老表,四十多岁,还没有成家,在这儿你最好劝劝他,能让他成家,我明年免费给你烤烟叶。
于是谜一样的老代以切烟师的身份来到青龙镇。
老代来之前,苏老三到码头见见老猴精,要她给个主意。
老猴精:这样的人大凡有心结,得像开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来,他到青龙镇的第一顿饭,你在码头上请,我过来把他两眼。
老代到青龙镇的日期比老葛约定的晚三天。
老代被人领着在得闲茶社包厢里见了苏老三。
说实话,老代给人的第一印象超出了苏老三的想像。
老代一身绸罗,背个钱褡子,俨然像大店铺的二掌柜或商行的头牌采买。
苏老三:代先生辛苦,先喝杯功夫茶,歇一歇,酒宴已定好,我们稍作停顿,便可赴宴。
代先生也没客气,放下钱褡子,在旁边的水盆里洗把脸,然后坐下饮茶,丝毫没有外乡人的生疏。
苏老三心里很欣慰。
晚宴定在码头老猴精儿子开的酒楼上,与外面不同的是今晚端菜的服务生是个标致的少妇。
老猴精也偷看了老代。
真正工作起来,老代又变了一个样子。他换上一身粗布工作服,衣服上黄黄的烟叶色。
他第一步是把烤好的烟叶一张一张伸展摞好,摞有一尺高时,从随身带的钱褡子里抽出一片小黄烟叶,然后用板子压紧,这才掂起木匠用的刨子,斜着从烟叶上往下推,细细的烟丝随刨而出。待一捆烟叶刨完,竹筐已满。
门店里挤满了烟客,大家争着想抽第一筐烟。
老代:看是看,今天的烟丝卖不了,烟丝切好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加水、降燥、加香、陈化。这筐烟丝没有三天出不了手。
老者:代先生,老朽一大把年纪跑了十多里,只为吸这一口烟,你就随便给老朽抓一穝,价格随你讲。
老代:大伯,切烟有切烟的规矩,今天就是我父亲来他也吸不到烟叶。
话说到这份上,老者无奈地摇摇头。
老代切烟、调烟不背人,随便看。
苏老三就是一个忠实观众。
苏老三看到老代手捧烟丝如天女散花般往上扬,老代说这叫起暄,老代配制了两种水,洒在烟丝上,老代说这叫添香。而后,老代在烟丝上面盖个竹筐,又用薄布单蒙了,这是最后一道程序,叫陈化。
老代临走时和苏老三约了第三天早上来尝烟叶。
苏老三把老代安排到码头上老猴精二儿子开的客栈上房里。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老代就歪在床头看窗外河面上船来船往。
门响了,老代下床开门。
依旧是刚来时端菜的标致少妇。
老代:怎么还是你?
少妇:酒楼、客栈都是一家的,我来给你打扫房间。
老代:刚住,不脏,就免了。
少妇看见挂在一侧的工作服,伸手拿起来,说今个儿晴天,我帮你洗了吧。
少妇的头低着,没有看代先生。
老代:好,洗了吧。
下午老代顺着码头往下游转去了。
晚饭后老代回到上房,他点亮灯看到那身发黄的粗布工作服规规整整地放在床头。
老代心里一热,托起衣服嗅了嗅,虽然还有一丝烟草味,但一股莫名的香味已浸在工作服里了。
苏老三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切烟房。
老代已经装好一袋烟在等苏老三。
老代给苏老三点燃了铜烟锅。
说实话,苏老三一口烟抽下去,整个身子都酥了,那股顺喉而过的香味是他终生都没有领略过的。
苏老三:怎么可以有这个香味?
老代:我切烟丝时放到本地烟叶里的小叶子是云南叶,那种叶提味,香料配比也不一样。
苏老三:你尝一袋。
老代:切烟、配烟的不抽烟。
苏老三:为甚?
老代:怕倒了味觉。
苏老三:代先生令我钦佩。
老代:钦佩有甚用?转眼就年过四十,人生大半了。
苏老三:代先生,我冒昧问一下,结婚与切烟有关系吗?
老代顿一下,叹一口气。
老代:与切烟没关联,但与调烟有关联。大凡结婚之人必受性欲驱使,贪床笫之欢,耗费精力,进而影响味觉与判断力,毁了配烟师的声誉。
苏老三磕掉铜烟锅里的烟灰。
老代又给他装了另外一筐的烟丝。
苏老三又感受了另外一种香型。
苏老三微闭着眼睛,屋里只剩下吸烟的声音。
良久。
苏老三:人生有很多顶峰,为了到达顶峰便捆绑了自己的欲望,真正到达了顶峰又该如何呢?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条汉子来到人间,总得给这个世界留下一枝一草吧。
老代:苏先生,我明白你和老表的苦心。
苏老三:婚该结结,烟该咋调咋调,没有那么多讲究,有个人照顾着,总比孤单着强。
老代:真结了婚,调不出好烟来,你不后悔?
苏老三:你能有个好归宿,我情愿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