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长长的风吹过,草与树便在荒凉的原野上格外静默,我的心也静默下来,隔着青青的原野,目光迷失在那个不知是繁盛还是荒芜的台子上。
这个台子便是栾台,也叫相王台,位于鹿邑县城南十八里处的阡陌之中,也是鹿邑最古老的龙山文化遗迹。每次经过,我都会停留一会儿,如那些了无痕迹的风。所说的台子,其实也不过是田野上的高地,只不过地势略高一点而已。因为阳光的关系,台子上的草木更盛,蜂蝶更多。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上面还有一些庙宇,越发显得宁静而安详。也许正是因为附近的村民每逢初一在这里集会,搭台唱戏,才说它是台子,或者说是戏台。
农村的集会往往在春天里最多,所以说春天里的栾台充满了欢乐和生机,就像风走过田野,就像记忆里的家园。童年的台子上面高高低低的并不平坦,上面长满了树,而刺槐最多,在春日里开着淡淡的白花,一层层,一簇簇,一串串,一树树,像雪,空气里充满花的甜味儿,连那些荒草都透着灵动,特别是在有月光的晚上,花的香、夜的静,会在溶溶的月光下四散开来,氤氲着村庄,浸染着童年的梦想。
可是那个童年的栾台,在我的回望中却渐渐荒芜了,虽然其中挤满了回忆。那些葳蕤的刺槐,被村人一棵一棵拔去,高高低低的冈子被拖拉机犁出一道道沟痕,然后碾平耙碎,耕作成农田的模样,种上青青的庄稼,还有那三间庙宇,被人们当作四旧拆去。台子上一览无余,只有田野的风,空空地荡着岁月的流逝。或者清晨的炊烟袅袅,或者黄昏时的牛羊晚归,或者月光下的秋虫长鸣,都氤氲着自然的孤寂和人世的苍凉。在那个宁静的高台上,失去了一些野生的灌木,种上了人们豢养的粮食,看似平整,却在平整中失去了自然的灵魂。
就像田野上的一阵风掠过,我隔着青青的原野相望,穿过密密的青禾,穿过密密的历史云烟,可以看到麦子在上面郁郁葱葱,春天来时迎春花艳丽地开放,看到历史的陶片在泥土里熠熠生辉,历史的云烟曾经在这里袅袅升起;听得见风亲吻泥土抚摸自然的声音,闻得到远古人类的背景中,用土陶炊煮食物的飘香。精耕细作,繁华了历史,却荒废了自然,虽然因此喂饱了我们的胃,却依然在心满意足余兴未尽时留下深深的遗憾。
我知道,没有自然原貌的台子并不寂寥,寂寥的只是我们对历史的认知,和我们对自然的渴望,而栾台与广袤的原野相连,与村庄相连,与纵横的阡陌血肉相连,这便是历史的沧桑,台子上有人和有树是一样的,即使没有人,只要有田野,有田野上的风,这台子便不再寂寞,自己的童年便不再寂寞。一个高高的台子上,树木葳蕤,风吹树摇,充满着星光朗月,充满着静水流年,就像我回忆起流逝的岁月,真实存在的只有我放飞的思绪,即使有一片空白,就算在回忆中植入太多的人间烟火,如果没有田野上的风,如果没有四季的轮回,也是无尽的苍凉,没有一点历史的厚重。
一座台子加上星星点点的陶片,才是人类的文明。
一座台子加上四季轮回的风,才会有历史的云烟。
于是我经常去栾台瞻仰,去瞻仰历史的过往和前人的遗迹,瞻仰田野上的风从远古吹来,氤氲着这片古老的土地,滋润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可是,我并不属于这个台子,我只是路过,顺便到这里看一看,就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偶然被栾台上的风吹落在这里。只有在回忆往事时,栾台在我生命的长河里才会渐渐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