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年轻时曾做过许多梦,大部分都忘了,独有一些往事,仿佛昨天发生的一样,有的令我欢欣,有的让我潸然泪下。
我小时候学习不好,算术不会,拼音也一窍不通。该上小学三年级时,母亲送我到外地的三哥那儿去,我三哥的拼音好,想让他教我。三哥开始时也很耐心,可他教我好多天,我仍然记不住。后来的一个星期天,在他又教了我好多遍我依旧一个劲儿地摇头时,他大为恼火,顺手打了我一巴掌。这猛来的一掌把我打急了,说啥也不跟他学了。现在想来,主要是我接受能力差。我自认是一个笨孩子,其他科目也没学好,初中毕业时差两分没有考上高中。
我还不满十五岁,就和大人们下田劳动。劳动量和成年男性一样,工钱却只有妇女的四分之一。一起干活的好多人都目不识丁,但他们有假期和星期天可以休息,我什么也没有,这让我心里很不平衡。失去了才觉得珍贵,特别是不久后看到那些学习成绩好的高中毕业生,通过考试被选拔到城市工作去了,更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混一辈子,这让我对重返校园充满渴望。
上学绝非易事,我们学校是不允许复习的,因此,母亲为我上学的事求了很多人,但都是有始无终。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玩伴晚上到我家借宿。他正在距我们家十几里的镇上读初二。当聊到上学的事情时,他说他们班还有一个空位。这个消息让我很兴奋,想到自己几何不入门,重新学习也不错,我们商定第二天一早去学校。
到学校后,他领我找到班主任,班主任说他不当家,只有校长说了算。硬着头皮找校长,校长不答应。上课铃响了,玩伴进了教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手足无措时,我看到班主任骑自行车朝学校大门去了,便赶紧去追。
我尾随班主任来到镇上。这天正好逢集,他是来修鞋的。我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一直盯着他看,既害怕他突然消失,又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说。大约过了一根烟的工夫,看见他拿起补好的鞋要走,我还没有想到办法,只好快步向前,哀求着对他说:“老师!您看能不能收我上学?”他大概被我的诚恳打动了,起了恻隐之心,终于答应了我上学的事。
当听到班主任说“你明天来吧”这句话时,我心里特别激动,又追问到:“老师,您看我能不能下午就来?”他低头想了想,答应了。我喜出望外,回家早早吃过午饭,就往学校跑,坐在那唯一的空位上,心才放到了肚子里。我终于又重新成为一名学生。
我清楚地记得老师第一次批改的数学作业日期——1982年11月4日。因为是插班,已买不到课本,只好抄写课文,后来干脆提前背诵,老师讲课时,用心听就行了。原来不懂的古文,背熟了,大概意思已明白,不会的地方经老师一讲也懂了。以后,提前预习就成了我学习的一种方式。由于学习努力,很快,期中考试后我就被推选为组长,过了春节又被推选为班长。
很快到了该浇小麦返青水的时间,班主任要我和几个住在附近的同学趁星期天帮他浇水。水源需通过一条筑在大路上的垄沟才能到达麦田,我们的任务是防止垄沟跑水。近午时,老师回家为我们备饭,我和同学从田间出来聚在大路上休息。一位妇女拉架子车过来,车上坐个老婆婆。同学们都说垄沟又宽又深过不去。想到她们若要绕路,不知要绕多远、费多大劲儿时,我立即脱下鞋袜,先背老婆婆过去,又让其他同学帮忙,把架子车抬过去。不久后的班会上,班主任提到了这件事,这让我颇感意外,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只是从此以后我发现他很关注我,有次午休睡过了头,他去寝室唤我上课,竟没批评我。
通过学习,我掌握了几何的解题方法。星期天回家找来三年级的几何书,课余温习了圆的切割线定理,感觉已没有问题,便决定参加这年的中招。由于没有预订复习资料,只能在别人回家的时候借阅。侥幸的是中招考试时,恰好就有一道大题是证明切割线定理的。我终于考上了高中。
我们学校参加中招的近百名学生,只有一个应届生和我们几个复习生考上了高中,或许是这个缘由,原来不允许复习的学校,从这一年开始,也招复读生了。想到那些如我一样想上学的孩子和家长不再为找学校作难,学校作出这样的决定,让我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