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春

清光绪年间。康家酒坊背靠邙山，面临洛水，距离郑州一百公里，洛河水在十公里之外由神堤注入黄河。

婀娜是康家酒坊的一位女画工。

婀娜设计的青花瓷封坛酒堪称一绝。

婀娜的纤纤玉手笔锋轻轻一转勾勒出青花素胚，釉色渲飘逸的线条，于瓶底轻书飘逸的汉隶，临摹宋体落款，经高温一次烧成瓷坛，釉色晶莹，发色青翠。

在外人看来，烧制出来的酒坛已是分外有韵味了。可婀娜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婀娜嫣然一笑，如含苞待放的青花。天青色烟雨依然在窗外朦胧着婀娜的心事。

天青色烟雨里，酒坊里的烧酒工春哥在痴痴地等。

炊烟袅袅升起，一如春哥的伏笔。

传世的青花瓷依然美丽，色白花青的双龙跃跃腾起，春哥隐藏着烧窑里的秘密，从墨色深处将心事隐去。

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仓皇逃往西安。第二年，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回銮北京，路过巩县。由于当时河南闹饥荒，财政亏空，当地的知府无力接待，于是就让康家出资迎驾两宫。

为了赶制御制接驾酒和设计酒坛，康家酒坊掌柜康鸿猷亲自恭请婀娜设计酒坛。

婀娜为酒坛上的图案苦思冥想无从下笔。

突然，婀娜想到龙是皇家的象征，何不画龙呢？于是，婀娜笔走龙蛇行云流水，绘出了双龙戏珠，金黄色的龙威风凛凛，可又嫌珠子画得不好看。

一道月光投射在门楣上的牌匾上，婀娜灵机一动，在双龙的中间画出了一方象征皇家威严的竖长型雕花牌匾，在牌匾正中间挥毫“康百万”三个行草大字，又在牌匾上方写上“御制接驾酒”五个端正方字。

康家酒坊御制接驾酒采用北方土窖洞冬暖夏凉之功效酿制而成，绵甜清香，纯洁透亮，回味悠长。

婀娜设计了朱红色酒坛，烧制酒坛时，颜色老是不纯正，可把婀娜愁坏了。

画惯了典雅清秀的青花瓷酒坛，鼓形的朱红色皇家酒坛还是搞不好。

为了在烧制过程中让釉水与素坯完美结合，让酒坛更具有自由奔放、充满活力的灵动感，春哥很是动了一番脑筋。

春哥曾烧制出色泽鲜明、浓淡相间、层次分明的青花，还恢复了失传二百多年的高温铜红釉的烧制技术，郎窑红、缸豆红独步一时。

但为了赶制御制接驾酒酒坛，春哥觉得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明天就是接驾的日子，婀娜和春哥急坏了。

婀娜在烧窑的窑口徘徊，春哥内心也焦灼万分。

月色如水，月下的婀娜眼里雾一样迷蒙。

春哥轻轻握住婀娜的手，也握住了一生的渴望。

婀娜眼里仿佛含着一首诗，呢喃道，认识你真好。

春哥笑了，春哥笑了眼眶又湿润了，春哥说，我们还是赶快把酒坛烧好吧。

婀娜突然一步踩空，掉进了烟囱里。

春哥痛心疾首地呼喊，婀娜，不要啊。

天地间隐隐传来嘤嘤的哭泣。

青烟缕缕，婀娜已化作酒坛上最美的朱红。

血一样的朱红，染红了接驾酒酒坛。

几十年后，依然孤身一人的春哥捧着一册发黄的巩县县志，直读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那册县志记载道：“清光绪年间，慈禧太后从西安返京，途经河南巩县，当地富绅康家用祖传秘方酿制的酒接驾宴请，被御封为‘康百万’。‘康百万’因慈禧太后的封赐，而名扬天下。”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