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自己，如果当年没有遇见红鸟，我还会不会坚持写作？

文学被边缘化、小众化，底层写作者，一方面成了自娱自乐、自说自话，同时更多地衍生出功利和庸俗，一不小心就沦为文疯子、文傻子。写不下去的时候，大哥就会开导我，说写作全凭兴趣，只管埋头去写，其他别想太多。

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十年里，他写出了三百多篇质朴感人的小小说，写亲情、写爱情、写他离开的小镇和生活的小城，文字平淡如家乡的那条河水，你能在泛着光的涟漪和吹面的柔风里感受到爱的力度和善的韧度，这样的文字是温暖的，给人希望、教人善良。大哥的写作从不炫技，也很少揭丑，那会让他十分痛苦。

大哥结集出版了《东倒西歪》和《平安树》两本书。在当今的文学生态下，写作不可能给他带来任何现实利益，年近四十，还要靠倒腾几张信用卡，挖东墙补西墙，维持生计。考上公务员后，大哥本可以继续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在仕途上有所进益，但是为了坚守写作的初心，他选择去文联，守着老政府旧砖楼一扇安静的窗户，苦心经营他的文字。

为了鼓励我写作，大哥一本一本送来发有他作品的样刊，还有他订的《小说选刊》和《百花园》，这些杂志在我的书架上排满了一层。盛夏的中午，他骑着电瓶车来到我住的楼下，汗水在他的头发上闪着光，电瓶车菜篮里放着一捆新出的杂志。初秋的黄昏，天上下着雨，远处闪着电光，大哥把杂志交到我手中，骑上车消失在潮湿的夜幕中。

我每写出一篇东西，总是第一时间发给他看，他的认同，甚至赞美，是我坚持写下去的最大动力。有一次，我划上最后一个标点，已是凌晨四点，发给他后正准备睡觉，大哥竟然回复了，依然是真诚的鼓励，原来他也在写作。我知道，在写作上，他就像在拼命，无声无息地拼命，写作已经成了他的命。

大哥让我对文学多了一份信心，他让我相信，还有人在透支身心，抱着对文学的信仰，一篇一篇地经营美丽的文字。脱离了功利，就不会沦入庸俗，文学从来不是聪明人从事的事业，文学只会让写作者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善良。当你具备了对同类的悲悯，好作品已经在向你招手了。

大哥已经成了小城文学圈里的“名人”，但我以为，凭他对写作的态度和作品的质量，他的成就应该更大，名声应该更响。初恋般的热情、宗教般的意志，在我这个业余写作者身上，怕是不可能存在了，但我在大哥身上，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样的品质。

大哥早年经历丰富，跑过业务，做过教师，当过乡村干部，甚至摆过书摊，卖过瓜菜，他是吃过大苦、掏过大力的人，现在成了专业作家，能安安静静地守着书桌，写他喜欢的文字，这是他一直追求的幸福啊。

现在，得了闲暇，他还会跑到街上帮姐姐打烧饼、卖小吃，到朋友田地里搭大棚、种香菇，去学校组建文学社、辅导学生写作文……我问他，你是不是在体验生活？大哥说，这就是我的生活呀。

我知道，真诚善良的大哥，深味生活苦难的大哥，将会有写不完的文字。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