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09日
第06版:副刊 PDF版

一个身影温暖时空

雷从俊

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意义,很可能是在某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上才浓重而别有深意地显现出来,如这个季节的齐修众先生之于我。

那天上班前浏览朋友圈,一条刚刚上屏的消息令我心头一颤。我马上点开——啊!齐修众走了!我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呆坐着,枯坐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像,思绪也回到了与他最初相识的那个秋天。对,正是1992年那个秋天,整整30年了。

30年前,刚刚四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的齐修众在淮阳县武装部工作,刚刚十八岁的我是众多报名参军的青年中最不显眼的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刘振屯乡应征青年文化摸底考试在电影院举行。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一位身着军装、个头儿高大、脸膛黑红的人,他一手抱着牛皮纸袋,一手示意队伍往前移。有知情者悄声说:“县武装部齐干事!”齐干事话不多,讲了一下注意事项,鼓励大家“好好发挥,没问题”,语气中透着亲切和坚定,让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青年听着很提气。

如果事情顺顺当当往下走,或许我与齐修众先生也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参军过程中偏偏又出现了波折。由于当时征兵名额有限,而参军愿望非常迫切的青年又很多,竞争异常激烈。而这期间,我的一篇新闻作品《“傻木”不傻》在《周口日报》发表,并被接兵干部惊喜地读到。一定程度上,正由于这篇稿子,我的名字很快进入了“定兵”范围。应征青年中出了个“小秀才”,这引起了齐干事的注意,因为他当时在武装部负责新闻宣传工作。

一个多月后一个寒冷的冬夜,淮阳籍新兵在县武装部集合,即将开赴远在林海雪原的军营。在黑压压的陌生面孔中,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离开队列迎上去,原来是齐干事。他把我拉到一边说:“你的稿子写得不错,部队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你要多写,好好干,有事常联系!”我“嗯”了几声,便又回到队列中。齐干事的几句话,在我即将告别故乡奔赴远方的那个冬夜里,显得特别温暖。

耳畔有叮咛,心中便有方向。入伍后,我开始写稿投稿,不久被选入政治处机关当新闻报道员。我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齐干事,很快收到了他热情洋溢的回信,鼓励我大干一番,还提醒我多写现场短新闻。那些日子,是我们书信往来非常频繁的时期。我们之间的信,有时洋洋洒洒好几页,有时匆忙间寥寥数语;有时他看到我在家乡报刊发表的文章便顺手寄来,有时我看到他在《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发表的文章也不忘塞进信封寄去。我们在信中诉说着各自的近况,也分享着各自的体验。我更多的是向他请教采访与写作、做人与处世,每有询问,每有迷惘,都能得到他恳切坦诚的解答,每有难事相求,也总能得到他热情的帮助。有赖于这份坚定而恒久的鼓励与帮助,当兵四年中我在各级报刊发表作品200多篇,入了党、立了功,并于1996年考入解放军长沙政治学院。

从黑龙江去湖南报到途中,我取道淮阳探亲,也抽空到武装部看望齐干事。几年后的相见,使我们都格外兴奋,聊起我几年间的成绩和进步,他非常开心,非常欣慰,我们还相约联手,多写一些有分量的稿子。

在军校,学习和写作的时间更加充裕,我和齐修众先生联系更多,有时是书信,有时是电话。1998年,一次电话交谈中,他说正准备写一篇反映全国报刊国防宣传情况的稿子,想邀我合作。为了搜集素材,那段时间我经常泡在图书馆。后来他拉出提纲,我们分工合作。不久,一篇新闻调查《国防宣传知多少》顺利完成,《中国国防报》以整版推出,引起较好反响。在此前后,我们还合作了新闻故事《独轮小车的主人》、报告文学《能受天磨成铁汉》、长篇通讯《车轮滚滚》等。这些深深浅浅的合作,不仅渗透着一个新闻老兵的心血智慧,更蕴含着一个前辈对后学者无私的推举。

屈指流光,身若飘蓬,但无论身在何方,我和齐修众先生都一直保持联系。从鱼雁传书到电波往来,从坐而论道到推杯换盏,有时我探亲回淮阳过去看他,有时他出差到我驻地相约见个面,我们似乎成了彼此的亲人。虽时移世易,所幸我们还保持着初识的本真。我调京不久,他来出差,我本想好不容易见个面,午餐应安排个像样儿的地方,他执意不肯,几次三番地说:“你刚到北京,多不容易,咱俩随便吃点东西聊聊天就挺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带他在单位旁边的饺子馆坐下,两份水饺,几个小菜,边吃边聊,不亦乐乎。

生活中的齐修众先生对吃穿要求并不高,喜欢就好、随意就行,但他对文字却有着独特的追求。几十年来,他以家乡人武工作为主阵地,采写了大量反映国防事业和社会发展进步的消息、特写、通讯、新闻故事。他的新闻作品立意高、角度新、语言简,而且出手很快。他还是文字的“多面手”,创作的散文和报告文学常见于报刊,前些年反邪教期间他创作的舞台节目《背仙姑》产生不俗的反响。有次探亲我去看他,他送我一本《齐修众新闻作品集》,虽不是正规出版物,却也有模有样。仔细翻阅,可谓洋洋大观,一个人的心血笔墨和几十年的追求尽在其中。正是凭着这些作品,齐修众先生连续多年被各级评为先进。他不仅是家乡新闻工作的“老劳模”,也堪称国防动员系统新闻战线一员骁将。

对于自己热爱的新闻事业,齐修众先生几十年初心如炬、激情不减。他年轻时,常常白天干工作、搞采访,晚上伏案写作,有时通宵达旦。他五十多岁时,还在给我的信中写道“虽然岁数越来越大了,感觉精力还行,还要和你们小青年比一比”;他六十开外时,还常加班加点采写新闻。检索可见,他最后一篇稿子是与人合作并于2021年7月31日发表在《周口日报》上的消息《淮阳区人武部召开庆“八一”退伍老兵座谈会》。这时,他已经七十岁了,而且刚做完直肠癌手术,正与病魔做着最后的斗争。

似乎他还在不知疲倦地采写,似乎他的笔永不会停歇,而从今往后却再也看不到他乐观的笑容,再也无法读到他的新作了。对于我而言,失去的不仅是质朴的文字,不仅是浓厚的情感,在我走过30年军旅生涯之际,那个当初送我步入军旅的人,那个在我写作道路上给予温暖和力量的人,永远隐入了生活的尘烟和故乡的泥土。当我回眸,30年烟云过眼;当我前行,他犹在眼前。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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