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除了可以制作香油外,困难的日子里,芝麻叶子会大有用场,可以用来做芝麻叶面条。现在想起来,芝麻叶子那种淡淡的苦涩就像农民过的日子,也像我的童年,有一种说不出的涩涩的味道。
芝麻叶面条,顾名思义,芝麻叶是主角,是主打材料,有了芝麻叶,那才叫芝麻叶面条。芝麻叶面条带有地域特色。据研究美食的人说,河南人爱吃面,芝麻叶面条似乎是河南人的专供,尤其在南阳、驻马店、周口、郑州等地,好像只有这些地方的人才会做芝麻叶面条。
要吃上芝麻叶,那就必须关注芝麻的种植。豫东一带种植的大多是秋芝麻,麦子收割完,只要墒情好,芝麻就可以耩了。芝麻苗一开始很弱小,很不起眼。但是在伏天,三十多摄氏度的天气,加上雨水也频繁,天气湿热中,芝麻开始铆足了劲儿生长,不一段时间,就会成为绿油油的一片。长到一尺高左右,芝麻开始生出花蕾。茎身在伸展,花蕾开始密集起来。紧接着,底部的芝麻花开放,粉红色,或者白色,细长如喇叭,在绿色茎叶间旁逸斜出。接下来的日子,花蕾次第开放,演绎着“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吉祥。
芝麻花凋谢后,芝麻蒴开始迅速长大。芝麻蒴里面的瓣有一列列的芝麻粒。儿童都是馋嘴猫,记忆里,其实芝麻还远没成熟,就开始用指甲抠住芝麻蒴外壳,让芝麻粒裸露出来,放至嘴边,利用芝麻蒴外壳的弹性,一下子就可将芝麻粒弹送入口中。
芝麻叶的采摘要把握好时令,不能太早,不能太晚,绝对不能影响芝麻的生长。七夕节之前是采摘芝麻叶的大好时节,这时候,芝麻蒴子已经长成,即便去掉叶子,也不影响芝麻的产量。豫东民间传说,七夕节之后的芝麻叶子不能用,据说上面有牛郎织女的尿液,这当然是胡扯。那时候的七夕节前,大人们都不忘忙着掐芝麻叶。童年的时候,母亲着篮子,我拿着袋子,跟在母亲后面,去责任田里摘芝麻叶。
干芝麻叶的制作也是一种技术活,搞不好就会发苦、发涩,难以下咽。采摘下来的芝麻叶被按进地锅里,添上水,盖上锅盖,大火烧起来,煮熟,但不能煮烂。为了确保质量,母亲拿一个大铲子,翻动正在煮着的芝麻叶。煮好后,把芝麻叶放在凉水里降温,反复淘洗。芝麻叶上含有油脂,反复淘洗才能除去。母亲把淘洗好的芝麻叶子用力拧干,做成拳头大的团子,装到篮子里,撒在太阳地儿里的房顶上,直到晒干。晒干的芝麻叶体积缩小了好几倍。我们就把晒干的芝麻叶用塑料袋装好,贮存起来。在物资匮乏的秋冬季节,这些芝麻叶就可以填补蔬菜的空白。
要做芝麻叶面条,得先用开水把干芝麻叶泡好,开水可以使干芝麻叶迅速膨胀,露出“原形”,等开水温度降下来,再反复揉搓清洗。开水一烫,可以去掉芝麻叶的苦涩味,清水清洗,可以去掉尘土杂质。如果清洗好的芝麻叶较长,就用菜刀切几下,再挤去水分,放到小盆里,拌上食盐、葱花等佐料,腌好备用。
芝麻叶腌上后,母亲开始擀面条,父亲烧水。后来,父亲这活儿,我和弟弟妹妹都可以代劳了。往往是,水烧滚后,母亲的面条也擀好了。下面条儿要等水滚了之后,面条下到锅里滚上一滚,此时放入腌制好的芝麻叶,再滚一滚,面条基本就熟了。这时的芝麻叶面条就可以出锅了,如果滴上几滴香油,那再好不过了。母亲的手擀面不软不硬,薄厚恰到好处,和芝麻叶成了绝配,令我至今回味悠长。
做芝麻叶面条,面条要手擀的,吃起来才有味道。机器压制的面条大多硬实,下到锅里和芝麻叶搭配起来,总感觉清汤利水。而手擀的面条自然会产生糊汤,吃的时候再撒上点腌制的韭菜或者辣椒,达到稠稠的、黏黏的、辣辣的效果。闻一闻,香气扑鼻,吃一口,大快朵颐。
记忆里,那个时候,我们家是饭场。因为贫穷,没有院墙,四面都可以过人。一到中午吃饭时间,周边的邻居都端着碗凑到我家的饭场。没有桌子板凳,夏天,就脱了鞋子坐在上面,光着膀子,或依靠在树跟前,或圪蹴着一团。边吃芝麻叶面条,边天南海北地喷空,伴随着一片吸溜声,吃完一碗再回去盛上一碗,直吃得额头冒汗,浑身毛孔畅达。到了最后,一抹嘴,幸福指数挺高的。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