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24日
第06版:副刊 PDF版

少年的麦收 (随笔)

常全欣

岁月不计人间变迁,每一季麦收都会如约而来。

小满一过,一片片田地慢慢地被染抹成了金黄色。“麦秋至”是小满节气三候之一,虽然正值孟夏,但一个“秋”字,让乡村麦香氤氲,浸满了丰收的气息。

80后的一代,相信大家和我一样,关于麦收的记忆,不会感觉到有多少苦累。因为当我们成为真正的劳动力的时候,麦收的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收割机、脱麦机让农民减轻了劳累,后来的联合收割机更让麦收成了一场“快餐”。在我们的少年时期,虽然拖拉机代替了牲口碾场,麦收节奏还很缓慢,但由于我们不是麦收的“主力军”,因此关于麦收的往事,想来都是满满的温馨和幸福。

在收割机、脱麦机这些机械没有参与麦收之前,造占地二三分的打麦场,是麦收的第一场劳作。造场,要先把适合当作场地的一片麦子铲掉,当然,这些麦子也到了收割的时候。再想办法把地面压瓷实、压平整,这就是打麦的主战场了。我们家每年造场,是先把地面耙平,再泼上水,父亲找来一堆杨树枝绑在一起,杨树枝上面再放上一块三角平面石头,这叫“落石”。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拉着杨树枝和“落石”,一圈一圈地走,一遍一遍地压。有一年,为了增加重量,父亲想出好主意,让我坐在“落石”上。我欣然同意,在缓慢的循环往复的过程中,我看到他们汗流浃背。少年不识累滋味,我觉得麦收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还一直在后面催促着“快点,快点”。坐在“落石”上,看到二哥耍滑,我告诉母亲:妈,俺小哥把绳子拉弯了!全家人朝二哥看去,笑了起来。二哥向我投来不友好的目光,谴责我“最享福,还老提意见”。

当结实、光滑、平整的麦场造好的时候,割麦攻坚战打响了!“春争日,夏争时”,割麦绝对是麦收中最苦最累最艰巨的活,也是最不能拖延的活。如果说我们家和我大爷家的十几亩麦子,都是我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割完”的,你相信么?我们家有七亩地,大爷家也有七八亩,那些年,我们两家“合作”割麦,既融洽了亲情,又分散了重担,体现出人多力量大的优势。“麦收无大小,一人一镰刀”,作为家族中的“老末”,我也参与其中。每一块麦子快割完的时候,母亲和堂嫂都对大爷、父亲和哥哥姐姐们说,别忘了给老小留几棵啊!于是,在收麦工作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我拿着镰刀上阵了。当我笨拙地把几棵麦子放倒的时候,田地里响起了欢快的笑声。大人们抹抹额头上的汗,起身伸了伸早已酸沉的腰杆,拨掉粘在脸上或身上的麦芒。“老小恁厉害啊,又割完了一块地。”老霍嫂子的夸奖,让我兴奋不已。休息的时候,我也因此总比大人多吃两个咸鸭蛋。

“芒种忙,两三场”。打下来的麦子还要晒干,地里是晒麦的好地方,因而麦子也就不马上运回家,需要夜里看场。我和父亲经常看场。傍晚,父亲从家里带来被褥。夜幕即将降临,父亲在麦子旁边扫出一块地方,铺上雨布,再铺上褥子。看场的人并不孤独,一家接一家的场地上,都有看场的男劳力。那年的一晚,父亲因白天劳累早早入睡,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村舍里远远传来的几声犬吠。黑夜笼罩着天和地,我躺在场地上,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感觉自己和天地融为了一体,身体飘了起来,在繁星中遨游,那一颗颗星星,似乎触手可及。第二天晚上,我找来自然课本上的夏季星空插图,在夜空中寻找星星,无意间找到了张衡数星星的感觉。很多年过去了,我与那浩瀚的星空,再也没有重逢过。

经过十多天的劳作,麦收接近尾声,垛麦秸垛的时候到了。为了让麦秸垛既结实又美观,父亲选择我当他的助手,站在麦秸垛上踩着递上去的一团团麦秸,并稍作整理。这活,我也乐意干。家里的大人们把麦秸团成一堆,推到父亲跟前,父亲再进行修整,铁叉一插、用力一举,送到我的面前。我立即站过去,踩住麦秸,父亲顺势抽出铁叉。哪个地方洼了,我告诉父亲,父亲就往那个地方增加麦秸,以保证麦秸垛平整。麦秸垛越垛越高,我的视野也越来越宽阔。麦秸垛垛好的时候,我站在垛顶,熏风拂面,神采奕奕,像自己割完一块地的麦一样兴奋。往上看,天空瓦蓝,往下看,曾经一片金黄的田地,又生出一层新绿。

麦收之前,我回到了老家。站在金黄的麦田里,少年时期的收麦场景,如同一场场老电影,在我脑海中回放。想想过去的这些年,从少年成为青年,再到中年,我们走出故乡的怀抱,在城市寻找梦想、追求价值,田地、麦收、农作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身上有了更多的咖啡味、酒精味、城市味。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无论待在城里多久,我们的身心,一定还裹藏着那原始的、浓郁的泥土味、麦香味。

站在滚滚麦浪前,耕耘朗朗天地间,愿你和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2024-05-24 常全欣 1 1 周口日报 content_240423.html 1 少年的麦收 (随笔)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