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12日
第06版:副刊 PDF版

逮鳖鹰

刘彦章

今年夏季特别热。

一天,郭东伟一大早就起了床,吃过早饭,带着鹰船与鱼鹰,驾驶机动三轮车,朝着沙颍河出发了。

夏季的沙颍河青碧如玉,两岸绿树蓬勃,宛若青龙。阵阵清凉的河风从郭东伟肩头掠过,让他感觉很舒适。

郭东伟今天的目的不变——用鱼鹰逮鳖。

老鳖又名甲鱼、团鱼、王八,是非常珍贵的淡水物种和具有药用价值的高级滋补食材。

经过一个月的摸索、尝试,以及人与鹰、鹰与鹰的磨合,郭东伟期待今天会有更大的收获。

农谚说:“麦小满,鳖下蛋。”过了小满是芒种,芒种之后到夏至,这期间,老鳖下蛋最多三轮儿,到麦茬烂时,就不再下蛋了。

如今时令已过小暑,鱼鹰逮鳖已到尾声。

会逮鳖的鱼鹰很少。鱼鹰都会逮鱼,但会逮鳖的不到十分之一。有的笨鹰,一辈子也学不会,到老也只是认识——鳖是鳖、鱼是鱼。

几十年来,在沙颍河很少能见到鱼鹰逮鳖的传统渔猎景象了。一是因为鳖少,二是缺少逮鳖鹰。2000年以后,随着水质越来越好,沙颍河中的野生鳖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再次唤起了人们的记忆,让人们想起河沿儿的野生鳖见到人乱爬乱滚的景象。

45岁的郭东伟是沙颍河上年轻的老把式,他国字脸,相貌堂堂,身体健硕,沉稳干练。他从小跟爷爷和父亲玩鹰、放鹰,初中毕业后,拜师当时放鹰最有名的西华县叶埠口乡小寨子村的陈浩明老师傅。陈师傅今年七十有五,是当年西华县国有捕鱼队的队长。曾经,在沙颍河漯河到周口上下300多里这一段儿,陈师傅名气响得很。

因为得了陈师傅的真传,加上辗转去信阳、平顶山、漯河遍访名师,融会贯通,郭东伟掌握了河湖水库多种水域放鹰捕鱼的技艺,成了当下沙颍河流域少有的会放鹰逮鳖的后起之秀。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夏天可以逮鳖,而逮鱼却多在秋冬季呢?

冬天天寒,老鳖冬眠,扎在水草下的泥沙中跟死了一般,鱼鹰很难发现。而夏天天气炎热,水温高,老鳖隔一两个小时就要浮出水面换气。这期间,鱼鹰就能够在水中发现老鳖,有机会用自己的鹰钩嘴把老鳖叼住。

而鱼类在冬天行动迟缓,游速慢,容易被捉。夏天,鱼类身体轻捷,游速极快,鱼鹰很难捕捉到它们。而且,食草鱼放在船舱中,夏天两三个小时就会死亡,很难存放。

家中有会逮鳖的鱼鹰,渔民对于捕鱼便没那么上心了,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逮鳖上。“鳖卧一滩,鱼卧一湾”,老渔民都知道这个谚语。

但相对于捕鱼,捉鳖偶然性很大。哪里有鳖,哪里没有,对于水域的判断,比捕鱼要难得多,加之沙颍河流域已多年未见鱼鹰逮鳖,郭东伟的鱼鹰有时一天逮不到一只鳖,有时一天可以逮住十多只,大的四五斤,小的斤把儿,更小的当年生或两年生的小鳖娃儿,就随手扔到河里,他说这叫“捉大放小,涵养鳖源”。

这天9点多,郭东伟带着七八只身经百战的成年鱼鹰下河了,地点选在沙颍河有名的险工段——老门潭。

老门潭位于中州名镇邓城镇上游,潭深数十米。据说,国家曾经派“蛙人”下潜,竟然没有潜到底。有一年,为了防汛,当地政府组织几十辆大卡车拉石头,在此处填了一个月,当天填满,第二天早晨露出水面的石头又下沉了,最后只得放弃。当地人说,老门潭通地下河。明清以来,沙颍河在此处多次决口。

郭东伟在老门潭纵鹰入水,头鹰“阿旺”带着自己的伙伴,利箭一般扎入水中。

冬季天寒水清,水下数米如空。夏天河水青黄,能见度低,老鳖在水中不易被发现,即便被发现,也会快速游动,游动的速度与鱼类不相上下。因此,如果不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气,老鳖非常难捉。

就这样,在100多米的河段,七八只鱼鹰拉网般来回穿梭,竟然一无所获!

鱼鹰和人一样,越有鱼越有劲,相反,没有捕捉对象,热情和动力就会逐渐减小。

郭东伟在河边找到一片蒲柳树阴凉儿,带着鱼鹰们小憩,为接下来的猎捕积蓄力量。

其实,即便郭东伟不让休息,鱼鹰们也会罢工,主动到水边找到阴凉的地方,扇动着翅膀歇息。

郭东伟与自己的鱼鹰已经有了默契。

鱼鹰们也知道,最初,在汾泉河境内,大伙儿不是一天只逮了一只鳖嘛,也就二斤来重,按照野生鳖每斤最低百元的价格,连大伙儿每天吃的鱼钱都不够。前几天更差劲,一只鳖娃儿也没逮到。要不是“搂草打兔子”,顺便叼了几条黄辣丁和小鲇鱼,主人的饭钱也要白白搭上了。

鱼鹰们觉得对不住和蔼可亲的主人,心里暗暗发力。果然,后面几天,在沙河、颍河交汇处的一片水域,叼上来将近20只老鳖,加起来好几十斤呢,够主人卖好几千元的!

逮鳖这种事,就是“三天不发市,发市吃三天”。

“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买卖,就是图个乐儿。”郭东伟说,“不挣钱,瞎高兴。放鹰顾不了生活,不是喜好,说啥也不能再干这营生!”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够一歇儿了,郭东伟又带着自己的精兵强将,进入一片新的水域。

已经接近11点了。

突然,河面上泛起一片网大的浑水,几只鱼鹰不约而同扎进浑水。头鹰“阿旺”在水底捉到了一只大老鳖,几个伙伴左右配合,有的用鹰钩嘴叼住鳖爪子,有的叼住鳖脖子,有的咬住鳖裙,大家齐心协力,把这只大老鳖叼出了水面。

郭东伟驾船急速行驶,用硕大的抄网,把几只鱼鹰连同那只鳖都捞上了船。用眼一瞅,那只鳖足足有5斤重!

接下来,在这个水域,鱼鹰们接二连三逮了五六只老鳖。

此前的失意与劳累,一刹那烟消云散。鱼鹰们和主人一样,高昂头颅,呼朋引伴,个个洋洋得意!

青碧的沙颍河水面上,水天倒映,岸边生机勃勃。

一只5斤重的野生老鳖,你知道要生长多少年吗?

“至少10年。”郭东伟说,“野生老鳖在河湖水荡,一年只长二三两,三年才长到一斤左右。老鳖个体生长速度有别,但一年内最多不差一两。”

这也是老鳖作为大补之物的珍稀之处。

现在的行情,一斤以上的野生老鳖,每斤最低能卖到100元;两斤以上,每斤120元,越大越贵。5斤的老鳖,可以卖到大几百甚至小一千元。而人工养殖的马蹄黑鳖,几个月就可以长到一斤多,每斤价格只有20元上下。至于营养价值,简直天上地下。野生老鳖“可补痨伤,壮阳气,大补阴之不足”,素有“美食五味肉”之称,为水产品中的珍品。

老鳖如何分辨野生和人工养殖,郭东伟说可不能只看颜色。野生鳖的颜色有的发灰,有的发黑,有的发青,有的发黄,即便同是沙颍河里生长的,同样的水质,相差几十米河段,颜色也不同。

“这主要取决于河底泥沙的颜色。生长在淤泥中的老鳖发黑,砂礓中的发黄或发青,但营养价值一样。”

“我们老渔民,即便是放生到河里三五年的老鳖,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鱼鹰逮鳖最多的时间段不是上午,往往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这个时段天气热,鱼鹰会不会中暑呢?郭东伟说,天再热,水面的风也是凉的。鱼鹰出水入水,加上水底温度稳定,在夏季也是能够劳作的。加之中间会休息,鱼鹰基本没有中暑的风险。

相对于高温,鱼鹰工作时面临的最大危险还是它的对手——老鳖。

老鳖通身浑圆,没有容易下嘴的地方,鱼鹰捉鳖是“乱不择口”。常人都认为老鳖在水下不咬人,郭东伟特别提醒我:“这是假的。在水下,老鳖照样咬人。而且,老鳖咬人不丢口,俗语‘死鳖’就是这个意思——咬住了死不丢口。”

“特别是夏季,二三斤的老鳖,被它咬住了就得掉一块儿肉——绿豆一样大。野生老鳖野性极大,被捉住了还会拼命拽,‘刺啦’一下能把鱼鹰的皮毛和肉一块儿撕掉。”

也难怪,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食肉的老鳖呢?

这就苦了鱼鹰。鱼有鱼鳃、鱼眼睛,容易下嘴叼住,老鳖皮糙壳硬,难下口,且极机警,很难捉到。

郭东伟说,老鳖一旦处于危险中,会乱咬,不论是鱼鹰的脸、爪、翅膀,甚至鹰嘴,都会被它咬住。被咬疼了,聪明的鱼鹰会主动放弃,刚学会逮鳖的年轻鱼鹰却死不丢口,因此他手里的鱼鹰,今年受伤的就有三只。

“鱼鹰被鳖咬,不怕咬肉,就怕咬嘴。钩子受伤了也会流血,疼得鱼鹰合不拢嘴。往往这样的鱼鹰都是敢于牺牲的好鱼鹰!鱼鹰被伤了钩子,‘武功’就暂时废了,要好吃好喝伺候着,经过两三个月的精心喂养,秋冬季才能重上战场。”

鱼鹰捕食,如遇黑鱼,反击是猛且有力的,能把鱼鹰在水下闷死,但老鳖对于鱼鹰则构不成生命威胁。

下午4点左右,郭东伟的鱼鹰一口气又逮了十多只老鳖。

收工,回家,郭东伟似乎很急迫:“你不知道,老鳖最怕蚊子咬!被蚊子咬上一口,十有八九活不成,三两天就死了。”

天黑前,郭东伟要把生猛的野生老鳖带回家放进水池。老鳖不同于食草性鱼类,只要勤换水,即便在炎热的天气里,也能活得很好、很久。

此时,沙颍河两岸的田地里,仍是热浪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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