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磊

回到小城已有些许时日，却一直未能走近久违的洺河。盛夏的一场暴雨过后，信步来到碧波荡漾的洺河之滨，沿着河堤漫步，出乎意料，没有感觉到燥热，反而有种清新、舒适之感。

放眼望去，河畔廊桥曲折，一眼看不到头的荷叶绿得令人心醉，仿佛片片碧玉。经过雨水洗礼的荷花亭亭玉立，身姿如少女般，竞相开放。惬意地闻着荷的清香，心情更是舒畅，思绪也回到了儿时。我脑海中回放着那一幕幕在荷塘玩耍的画面，三十多年前的快乐依旧感染着我。

洺河不大，仅20多米宽，穿城而过，当年的县城更小，河上仅有两座桥，大桥、二桥。我的母校实验小学位于两座桥之间，教学楼紧挨着河堤，旁边就是操场，河堤下面因为地势较低，雨水较多的时候，水来不及排到河里，便形成了一片不小的池塘，附近的居民在池塘里种了荷花。小学时的许多趣事，都与这荷塘一起，在阳光风雨中成长，在年复一年的生长、开花、结果之中，渐渐丰盈，让原本色彩单一的童年，变得多彩而饱满。

我们当时上下学不需要家长接送，都是小伙伴们一起在路上自由地跑来跑去。我家离学校不远，本来步行几分钟的路途，我们总要绕到大桥南岸，顺河堤走学校后面的操场入校，就是为了途经那个荷塘，摘下一片荷叶，在荷塘边嬉闹一阵，等玩得差不多了才进学校。

那时小学生不比如今的孩子，在学前能背大量的古诗，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脍炙人口的诗句根本就没有听过，对于《爱莲说》更是陌生，小顽童哪懂得欣赏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在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玩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这片荷塘和旁边的操场一样，不过是我们的游乐场而已。

虽然荷塘在浅水边，距离洺河还有一段距离，但老师总是不厌其烦地警告我们“严禁下水”，不准我们去荷塘玩耍。而我们为了躲避老师，除了在上学的路上玩一会儿，更多的时间是在星期天和放假时，相约到荷塘戏水、采莲。

暑假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既没有五花八门的补习班，又没有夏令营一类的游学活动，家长又忙着工作顾不上我们，那片荷塘便成了我们的乐园。荷塘里的荷花仿佛与我们心有灵犀，暑假刚刚开始，便争先恐后地盛开了，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出可爱的笑脸。站在操场上向下望，整个荷塘红绿相间、连绵起伏，美丽极了。蝴蝶、蜻蜓赶来凑热闹，蜜蜂也把荷塘当作表演的舞台，一朵朵开放的荷花、一片片铺在水面上的荷叶，把荷塘装扮成了一个美丽的童话王国。

我们一帮小伙伴相约来到荷塘，尽情释放着童真与欢乐。小伙伴的年龄都是六七岁，暑假又没有老师的约束，索性都脱下衣服，光屁股跳入荷塘。我们摘下一片碧绿的宽大荷叶，顶在头上当作太阳伞，或者从荷叶中间掏个洞套在脖子上，相互追逐嬉闹，捉蜻蜓，捕捞小鱼、小蟹。浑身上下经常被荷叶秆上的小刺划出一道道红红的印迹，但谁也不叫疼。荷塘中尽是我们的嬉笑声。

这样不知疲倦地玩下去，直到哪个自觉的小伙伴喊了一句“天黑了，快回家吧”，我们才依依不舍但还是急匆匆地各回各家。

暑假中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荷塘里玩耍，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大人们常常焦躁得很，总喜欢骂我们这些孩子不懂事，有的小伙伴也因此挨了不少板子，然而这些并不影响我们在荷塘相聚。

暑假接近尾声，荷花也渐渐凋零，一个个长满小眼睛的莲蓬探出了头，我们也会偷偷地采摘莲蓬尝鲜。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剥开莲蓬软软的外壳，露出拇指大小的莲子，轻轻咬开雪白的甜甜的果肉，莲子独有的清香充盈口腔。我不小心咬到了莲心，感觉太苦了，瞬间没有了吃莲子的欲望，至今看到莲子仍然心有余悸。

美好的回忆依然历历在目，那些快乐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

随着一年年时光流转，年岁渐长，书越读越多，“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我的思绪时常穿越那碧荷幽泉，自由飞扬在充满诗意的荷塘间，感受荷花的美。后来，我看到过很多五颜六色的荷花，姿态万千，各有各的美，但每次赏荷，总是找不回童年时期不懂得欣赏荷花美时的那种快乐无比的心境。每次赏荷，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学校旁边那片荷塘。

高中毕业后，我离开了县城外出上学、工作，后来回到家，却寻觅不到那片充满儿时快乐的荷塘了。伴随着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被严重污染的洺河里几乎看不见鱼了，洺河两岸杂草丛生，哪里还有美丽的荷塘？久违的荷花香仅能珍藏在童年的记忆里。

几年前，小城搞绿化建设，政府对洺河水系进行了综合整治和生态修复，洺河两岸被打造成一幅长长的精美画卷，亭台水榭，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如今漫步洺河之畔，近距离地感受荷花的风韵，着实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但是，我心中在意的，并非一缕缕淡淡的荷香，也不仅仅是它的美，我怀念的依然是童年那片荷塘散发出的清香。无忧无虑的童年早已远去，那就让记忆中的荷香在心里深深储藏，多年以后依然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