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景荣

我小时候，母亲身小力薄，裹着两只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像踩高跷。她把我看成宝贝，9岁了还不舍得让我干一点活，我就成天信马由缰地跑着玩。

一天，正吃晚饭，石磙嫂来俺家告诉母亲：“婶子，今晚轮到你家磨面了。”母亲说：“没面两天了，都是借着吃的。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去。”

母亲锅碗都没刷，慌手慌脚地掂着粮食对我说：“晚睡会儿，咱娘俩到你石磙嫂家推磨去。”

我心想：去吧，推磨的活太累；不去吧，母亲感冒了，我不忍心让她自己推。在院子里正犹豫，听见“咩咩”的羊叫声，我解开拴羊绳，牵着羊向石磙嫂家走去。

到了石磙嫂家的院里，听见母亲正跟石磙嫂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话。石磙嫂住两间破草屋，石磨就支在东间她的床前。我牵着羊不声不响地进了屋，见石磙嫂坐在靠墙的床上纳鞋底。墙上挂着用药瓶子做的小煤油灯，灯光一明一暗的。

母亲见我来了，就掂着袋子往磨扇上倒粮食。石磙嫂抬头见我手里牵着羊，问：“小兄弟，来推磨牵羊干啥？”母亲扭脸往我身后一看，说：“哎，小祖宗，你是来推磨呀还是跟羊玩呀？”我说：“我怕推不动磨，想把羊套上拉磨，帮我出点力。”石磙嫂听了，笑得在床上直打滚，母亲也笑个不停，羊听见笑声，咩咩咩地直叫唤。

石磙嫂一轱辘下了床，向母亲说：“婶子，你儿子真是小人精，才几岁的人，竟能想出这孬点子。”她又面向我说：“小兄弟，你这孬点子不行呀，你见谁家的羊拉过磨？”我说：“羊能驮着我走，可有劲啦。”石磙嫂说：“再有劲它也不是牲口，而是畜生，那猪、狗比羊还有劲哩，也没见人套上它拉磨呀。牵走吧，回家好好睡你的觉，今晚上推磨没你的事。”我说：“俺妈感冒了，她一个人推不动。”石磙嫂笑着说：“你看我比你的羊劲大不大？放心吧，这点粮食包给我啦。你妈不心疼你，你嫂子我心疼你，把你累得长不高了，将来找不到漂亮媳妇。”说得母亲笑得直流泪。

那晚上，石磙嫂抱住推磨棍不松手，一口气把俺家的粮食磨完。

以后，村里便传出了我套羊拉磨的事，村民们又添油加醋，把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