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

每年到三月，心里就凭空滋生几多忐忑，因为这是樱花盛开的季节。这个季节里，我对樱花既有期待和憧憬，也有怀念和回味。读着白居易的诗句“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时间节点一到，就像是初恋情人频频发出的邀约，感觉心神不宁，无力抗拒。就这样还没来得及翻阅以往的记忆，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便开始了。

三月中旬，武汉大学这原本静谧的校园内便显得格外的热闹，每天有来自不同地方上万人次的国内外游客观赏樱花。有的独行，有的结伴，有的组团；有的第一次慕名而来，有的每年都会报到。连绵不断的人流像是不远处长江里的波浪向前推动着，簇拥着，只感觉这里樱花的影响力在逐年递增。

走进武大校门，几经周折，便来到鲲鹏广场，沿着珞珈山、半山庐、樱花大道、行政楼方向拾级而上，散落的樱花树便映入眼帘。我看着樱花，樱花好像也看着我，就像是阔别已久的情人之间的眼眸，对视不语应是最好的情感表达。那花瓣呈白色，质如琼脂，中间有纤细花蕊，花蕊顶端镶嵌着嫩黄的粉粒，好一副披金戴银的气度！花几乎嫩得透明，裸得无挂，看着每一朵樱花，都像是在欣赏着一个散发着皮肤香气的美女胴体，那种绝美远远超出了艺术所能表达的境界。我不敢长时间直视，怕娇羞了她；不敢盲目触碰，怕污损了她；不敢高声言语，怕惊扰了她；不敢距离太远，怕失去了他；不敢坦然表白，怕被她拒绝。就这样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用樱花释放出的湿漉漉的神韵浸润着我的血脉，让灵魂超越自我，融化其中。恍惚间，她软绵绵的眉眼，又像是一个刚睡醒而精力丰沛的春闺佳人，脸上泛着红润，迈着款款碎步，微笑着，含蓄着，多情着，温婉着，百媚横生，我下意识地轻捻指间花香，按捺内心澎湃，竭力憧憬这凡世间的美好。什么山中雾，月边云，崖间瀑，相比之下皆“稍逊风骚”了。更让我发自肺腑地感叹大自然的造化神功，从而质疑“巧夺天工”是不是已经蛊惑了人们的思维取向。

樱花，这一树的美艳并没有浓郁之香，她没有梅花的傲慢，没有荷花的清高，没有菊花的冷漠，没有牡丹的雍容，但是她奔放不失沉着，豪爽不失谨慎，浪漫不失内敛，急迫不失从容。虽然花形大致相同，一朵接一朵地看下去，依然是朵朵清新，并不会疲劳你的视觉。

如果说世界没了女人会少了一半的美，那春天没了樱花便会抱憾入夏。

樱花花期很短，只有七天，不禁想起辛弃疾描写烟火的名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更有郑孝胥“昨日花如雪，今日雪如花”的凄美，让我的思想延伸到七天以后的场景，难道这刚从痛苦中升华而来的樱花却难以规避这美丽的终结？我感到周身冰冷，哀怨自己碌碌无为，无力把这份再次相遇的美好和心动在我们的生命里定格为永恒，一任花瓣如雨，悄悄抹着眼泪，从枝头飘落，在半空带着孤独和伤痛轻轻飞舞，告别这转瞬即逝的美好，愿如张爱玲所说，“他们只是在风的轻唤声中，觉悟到自己曾是有翅膀的天使”。

临走时，我告诉她，你若盛开，我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