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我因一分之差中考落榜。8月,我重上初三。
重新回到那间教室,生性要强的我告诉自己,成败在此一搏。也许是为了“改头换面”维护自己的尊严,也许是为了“卧薪尝胆”兑现自己的诺言,我悄悄地剪掉了长发,改了名字,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发奋读书。半个学期下来,我引起了老师的注意,语文、数学、英语几乎每次考试都在90分以上(满分100分),在学校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年底参加县里举行的全能竞赛,我得了第四名,获得了被保送上重点高中的资格。但我放弃了,因为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教师。尽管考师范竞争激烈,但我愿意冒这个险。我没有把个中曲折告诉父母,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知道女儿是坚强的、优秀的。
在漫长的时光的煎熬中,1994年的中考终于到来了。就在中考前夕,我经历了一件终生难忘的事。
考试前,学校放假两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和父母坐在一起吃饭,母亲小心翼翼地问:“霞,今年能考上吗?”还没等我开口,父亲抢着说:“还用问?看她平时学习的劲头,肯定没问题。”我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匆匆吃过晚饭,我又趴在桌子上复习功课了,母亲则和父亲小声地商量什么,但似乎遭到父亲的反对,母亲生气地站起来走了出去。我抬头看时母亲的背影已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两天后,母亲帮我收拾好简单的换洗衣物,我穿上干净的衣服和鞋袜,背上书包,准备出发去考场。这时,母亲把我拉到跟前,神秘地说:“前天晚上,我找咱村算命的给你算了一卦,他说用红布包一把你太太(方言,即曾祖母)坟上的土带在身上,准能考上,你爸他——”没等母亲说完,我就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迷信?真是没文化!我不带!”母亲听我这么一说,有点急了,近乎哀求地说:“娘就因为没有文化,这不才盼你有出息?你就信娘一回,让我好放心。”看见她又羞又怯的表情,我不情愿地答应了。
太太的坟在村北头一块大田地里,要穿过十多户人家的田地才能到。母亲替我背着书包,走在松软的泥土上,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我跟在后面也累得气喘吁吁。突然,我低头一看,哎呀,干干净净的鞋子上沾满了湿乎乎的泥土,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冲着母亲大嚷:“都怨你,这么迷信,瞧瞧,我的鞋脏成什么样子了……”愤怒与羞辱的话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母亲。我的母亲,我那没有文化的母亲,竟一言不发,低着头忍受着女儿的数落,只为了把那用红布包着的太太的坟土放入女儿的兜里。
把我送到学校门口,母亲便默默地走了。就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我看到她的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在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蜿蜒。那一刹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为母亲的宽容,为母亲的爱,为她那用红布包着的沉甸甸的希望。我伤害了她,我的母亲,我最亲最近的人。
中考成绩出来了,我以全乡第一名的好成绩被沈丘师范学校录取。我飞奔到家,把这个喜讯告诉母亲,她喜极而泣,嘴里不停地念叨:“好,好,真好!”
只有我知道,初三的复读生活我是如此艰辛,但从未言弃。
那个包着一把黄土的红布包,那个鲜艳的红布包,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王艳霞 沈丘县中英文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