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英
清晨，鸟雀呼晴，亲切的阳光在楼宇间泼洒。
“嘀”，声音干脆利落，接着是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伴着哗啦啦清脆的钥匙的碰撞声。
“妈妈，爷爷来了！”
儿子从会说话起就能准确辨识出那个声音。每次那个声音响起，我的内心就多了一分安稳、少了一点烦躁。每次听到那个声音，我的心里总有湿润的感动。
呼吸着透明的空气，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斑驳的树荫晕染开细碎的往事。
一
产假结束了，我要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从我接到通知的那天起，您就欣喜地告诉我：“该上班了，孩子交给我，你就安心工作，我全力支持！”那时正在为此事而不知所措的我，心里暖暖的。
上班的第一天，随着“嘀”的一声，您早早来到了家。您抱着孩子送我到楼下，帮我把车子推出来（这是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掸去车上的灰尘，关好门。我打算骑车就走，发现您还跟在我身后。您抱着孩子边走边告诉我：“不要急着回家，好久不见，多和同事聊聊……”就这样说着说着，您又把我送到小区大门口。我骑车离开，蓦然回首间，发现您站立在浓荫里。太阳正不减热情地炙烤着大地，知了唱得正欢。
我知道您总是怕我受委屈，怕没有婆婆的儿媳负担过重，怕您那脾气倔强的儿子惹我生气，怕您自己怠慢了这个家。于是，您竭尽全力，您不顾从郊区到市区来回十几里的奔波，您不顾寒来暑往、风雨兼程。而我也理解您的艰辛，每天我都早早回家，即使工作辛苦，我也会忙着做家务。工作上，我没辜负您的支持，分别获得学校“学生最喜欢的老师”称号等。
当别人为婆媳关系伤透脑筋的时候，我却从没察觉；当别人为照看孩子费尽心力的时候，您的细心勤谨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二
春节，我们回郊区老家和您一起过年，每年您都来市区接我们回去，好像我们是尊贵的客人。该上班了，您又送我们回家。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冷风阵阵，昨天的积雪还没融化，路上好多冰冻的车辙。3岁的儿子坐上车，在一路颠簸中进入了梦乡。我用您早就准备好的棉衣紧紧地包裹起儿子，希望早点到家。一路上北风吹着口哨，偶尔泄进三轮车里的风，刺骨的凉。您坐在前面，没有任何遮挡，一路疾驰。我在想：如果我能熟练地驾驶三轮车该多好，如果儿子不那么黏着我多好。可是我只能看您任凭冷风肆虐，任凭不安啮噬着我的心。
我从车缝向外张望，咦，什么时候下起雪了？而且没有减弱的迹象。不过，快到家了！我不安的心刚想平静，却发现车子越走越慢。“车子没电了？”“嗯！”我悬着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天啊，怎么办？“爸，要不我下来帮您推吧！”“不用不用，抱着孩子小心着凉！”您一手用力拉着车厢，一手使劲推着车把，就这样，您在雪地里一步一蹭地向前走，每前进一步，都要弓起身子、低着头。我分明听到您急促的喘气声，我似乎感觉到汗水从您脸颊流下。那冰凌在脚下咯吱响，那狂风在肆意地舞，漫天雪花几乎遮住了视线。我在车内如坐针毡：“爸，我来推吧！”“没事没事，你别下来，快到家了，看好孩子！”我几欲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我抱着儿子轻坐在车子一角，身体不自觉地紧缩起来，似乎缩得越紧重量就会变轻似的。
“嘀”，好不容易到家了！您快步打开车门，又匆匆到楼上打开房门。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把孩子安顿好，我发现您不见了！站在窗前，我看到您又准备换车离开。我慌了！“爸，您不能走，满头大汗，风再一吹会感冒的！”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硬把您拉回楼上。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雪依然在下，地上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三
那天，电动车有点问题，您帮我充好气，并把小型气筒装在车里，怕一会儿车再没气了。我倒觉得单位不算远，应该能坚持到。刚走出家门500米，车子已经歪歪扭扭走不了路了。当我拿起气筒正准备充气，也为余下的路发愁时，突然听到身后“嘀”的一声响，“爸，你咋来了？”您笑了笑：“我担心你走不到学校，就在后边跟着。你把我这辆骑回去，换辆车再去吧，骑三轮车上班不方便！”于是，您推起我的电动车去了修车铺。还好，那天没迟到！
如果说老公的倔脾气是我心头的一块疤，您的理解和宽容让疤变得越来越浅。我不知道您过去有多艰难，但我知道您的爱从来不是那么狭隘。我不是您的女儿，可您关爱的目光从不曾离开。也许没有婆婆是一个做儿媳的不幸，可一个勤劳宽容的公公足以弥补所有的缺憾。
每逢暑假，您都会把我们的棉被带回老家洗晒。有时候，我还没洗完的大件衣物，您总抢着往家带，说家里晒起来方便。每次吃饭，您都把我们的饭先端上来，最后才是您自己的。每天我们吃过饭走后，您都把碗筷收拾好，地板擦得锃亮。每到冬天，晚自习回家，您都会亮着盏灯等我，到家后，您总是忙着给我做热汤，说天冷喝点暖和。
在这个家里，我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儿媳，感觉更像是女儿。有时候，我会很自责。我觉得洗洗涮涮的活不能让您操心，可您总说我工作忙，还要带孩子，太辛苦！说得我鼻子酸酸的。
这就是我的公公，不，确切地说是——爸爸。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金秋的街道，满地黄叶凌乱，续写着秋的平仄。您在余晖中渐行渐远，我知道明天清晨，那个熟悉的声音依然会准时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