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惠

“小然，周末回来啦？你妈去摘豌豆去了，在小庙旁边的地里。” 还没走到家门口，同住在一个胡同的邻居婶子就告诉我妈的去向。

“唉，不让她去摘了，咋又去了呢！”我无奈地叹息。

把电动车停放在院子大门外，我去找妈拿钥匙。远远就看见村子里几位妇人分散在地里摘豌豆。

刚到小庙旁的地头，还没瞅见妈，就听见一位辈分较长的年轻妇人，我平时称呼她为“老太太”的邻居在喊：“老崔，你闺女回来了。”我边笑着给邻居打招呼，边搜索着妈的身影。我注意到妈猛地站起来，看见是我后，迅速拍拍上下衣兜，从裤兜里面摸出钥匙，就快步朝我走来。

邻居“老太太”打趣道，“这会儿耳朵不聋了，一说闺女回来就都听见了。”“我闺女回来了，咋能听不见。”妈大笑着说，笑得眼睛睁不开，眯成了一条缝。

“你别动，就站在那。”我朝妈喊。对妈无奈又心疼，无奈妈很固执，总不听劝，我心疼妈的身体，因为膝盖疼而走路不利索。我走近妈，只看见妈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汗珠挂满整个额头，粗糙而带有斑点的手朝我递着钥匙，因穿的久而显得有些褪色的衣服上散发着汗味，嘴里反复催着让我赶紧回家休息。

我接过钥匙，蹲下来，边和妈一起摘豌豆，边劝妈说摘豌豆挣不了几个钱，腿脚又不好，腰腿还疼，挣这个辛苦钱一点也不划算。妈还是老样子，说知道、没事之类的话让我放心。嘴里不断地重复让我回家，说这儿太晒，她马上也回家。最后，在妈的坚持下，我只好先回了家。

临近中午的时候，妈才佝偻着背，颤巍巍地走回来，她再一次哄骗了我。

细数往事，相似的情况不胜枚举。小时候，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妈总爱说她吃过了或者用她不喜欢吃来推脱，全部给我吃。慢慢长大了，看见妈常年做着繁重的农活，我便劝她慢点干，建议妈找大伯或者亲戚帮忙，表示周末放假了我也可以回去帮忙。妈说，没事，不累的，再种几块地也能干完，让我不要瞎操心。上大学后，因为不能经常回家，我便打电话劝妈不要省钱，缺什么东西都要买，别什么都舍不得。妈说，家里什么都不缺，缺什么她自己都会买，让我安心学习，不用挂念她。就这样，我在妈编织的“谎言”中开心幸福地度过了美好的青春岁月。

疫情期间，在家时间比较长，通过邻居“告状”以及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我识破了妈之前的“谎言”，了解到妈过去的生活状况以及目前的身体情况。

邻居对我说，平时妈特别省吃俭用，都是买最便宜的菜，或者长期吃地里种的那两样菜；无论什么活，只要挣钱，她都是第一个冲上去，例如摘豌豆、刨大蒜、捡红薯等等。妈的膝盖骨膜劳损，走起路来晃悠悠、颤巍巍的，还患有腰椎间盘突出，走路时总是托着腰，不断揉着、拍着、捶着。

我知道，妈真的老了……

这个星期再回家，家里已收完了麦，种上了玉米，虽然天气一直干旱，但妈也浇完了水……妈的背更弯了，走路也更慢了。我装作无事的样子默默站在妈身旁，轻拍着妈的背，妈感觉到了，怕我担心，赶紧笑呵呵地轻轻挺起胸直起背。

闲瑕时，我又劝说妈：“别种地了，既累也不挣钱，我能养你。”妈乐呵呵地说：“好，明年就不种地了。”我颇有点意外，希望这次妈说的是真的，而不再是善意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