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

树叶黄了，树叶落了，天气冷了。娘从乡下快递来一个包裹。他当然知道包裹里是什么，当把包裹一打开，果不其然，还是他的棉袄。

这个棉袄，外表是黑布，里面是长条格染色布，对襟，圆领，布扣，腰间缝两个大挎兜，可装书和笔记本。他把棉袄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心里乐开了花。

多年前，娘给他做了这个棉袄，“立冬”寄过来，他穿一个冬天，“立春”暖和了，再把棉袄寄回家，或捎回家。娘拆拆、洗洗、浆浆、做做，“立冬”再寄来，或捎来。这就成了一个习惯。当棉袄实在破旧了，娘就再做件新的。娘80多岁了， 仍然坚持这个习惯。

正乐哩，电话响了。是娘打来的。娘说：“二娃，棉袄收到了吗？”“收到了， 刚穿身上，正照镜子哩！”娘还是那句老话：“你穿着娘做的袄，要记住娘说的话，好好为大家办事，别占公家便宜。”“娘，我记住啦！”娘做的棉袄，比各式各样奇异高级的棉衣、皮衣、羽绒服都暖和。他穿着娘做的棉袄，当然把娘的嘱托铭记在心窝里。

那年元月，上级一纸公文宣布，调他到一个新单位任经理，并要求他必须为局里安排30名员工，必须每年向局里上交5万元管理费。他是人民解放军大学校里锻炼过的战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便立马赴任。这个单位，没有办公场所、没有运输工具、没有流动资金，只有30名员工（刚刚招来的待业青年）、只有一辆三轮车（还是后来买的）、40万元贷款和一堆说是价值40万元其实20万元也不值的老货底。这个单位正式成立了！他站着讲，职工们坐着听——有的坐在光地上、有的坐在纸片子上、有的坐在货物箱子上， 压得货物箱子嘎叭嘎叭响。

他讲得激荡人心。他说，兄弟姐妹们，人家都说我们是个“三无”单位，我说，我们是个“三有”单位。我们有战胜困难的骨气、志气、勇气，我们有爱岗敬业的决心、信心、恒心，我们还有创造辉煌的班子、队伍、作风、纪律、制度、措施……他拍着胸口说——其实是拍着身上的棉袄保证，今年上交5万元，明年上交10万元，后年上交15万元……将来，我们单位一定会成为全国知名的先进单位……大家听着听着乐得哈哈大笑，不由自主鼓起掌来……

看到他的棉袄，我就想起许家印的“红薯家宴”。2018年12月16日，恒大集团董事会主席许家印回到阔别22年的太康县聚台岗村老家。热情的乡亲把他层层包围起来，叙旧言欢。许家印的家，与周围邻居家的小楼相比，显得很简陋——老屋、织布机、纺花车、木床、水缸、水瓢……中午，许家印请乡亲们吃顿饭，赴宴的有村里长辈、邻居、老同学十来人。大家谈笑风生。老屋当门摆放一张破旧四方桌。午饭端上来了：两小筐蒸红薯、两盘黑窝头、十来碗红薯茶、一盆水煮白菜粉条咸汤。许家印说：“记忆中的味道回来了！”“小时候，吃红薯，吃得老是吐酸水，作心，难受，现在咋也忘不掉！”“喝碗红薯茶吧，回忆回忆过去是咋走过来的！”几十年光景过去，许家印实现了一个贫穷农家子弟到中国著名人士的嬗变。不过，没有几人能知道许家印的这次“红薯家宴”，而千千万万人都知道许家印已连续八届荣获中华慈善奖，其中一次就捐给贫困地区毕节市130亿元。

看到他的棉袄，我就想起比尔·盖茨“两杯咖啡”的故事。比尔·盖茨，美国微软公司总裁，世界首富，40岁时就拥有200多亿美元资产。一天，百忙中的比尔·盖茨应约在一个小镇“幸福时光”酒馆接受布罗考的专访。其间，比尔·盖茨要了两杯咖啡，两人边喝边聊。当专访顺利结束后，他们乘车匆匆离去。第二天，比尔·盖茨突然忆起那两杯咖啡，立即派人送来了支票，并在附条上写道：“我和布罗考饮用两杯3美元的咖啡，没有付款就离去，深感愧疚，并自愿受罚，今送去两张30美元的支票，建议一张支票入账，另一张支票贴在墙上留作纪念，以示后人。比尔·盖茨。”真的，酒馆真的把那另一张30美元的支票和附条镶在镜框里，挂在了大厅的正墙上。

也许有人会问，30年了，他的那个单位怎么样了？我可以慷慨地告诉大家，他的那个单位已发展到员工748名，下辖150个门店，年销售额4亿元，与500多个工厂和商家建有合作伙伴关系，全国各地300多个同行单位曾来参观学习，荣获国家级荣誉称号4个、省级荣誉称号16个、市级荣誉称号74个……

其实，他的一件棉袄、许家印的一桌红薯家宴、比尔·盖茨的两杯咖啡，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尤其与他们辉煌的事业相比，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事儿、细小事儿、渺小事儿，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小事儿做支撑，也许就没有他们事业的辉煌。

他不让我说出他的名字。我想，也没有必要说出他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