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夏天如果有味道,应该是一根奶油冰棍儿的味道。
我记忆里最便宜的奶油冰棍,是我们家属院马路对面军分区电影院一个小窗口里卖的,五分钱可以买两根,据说是批发价。可这五分钱,对于当时的孩子来说也是一笔巨款。最早的时候,我能够吃到这种奶油冰棍,是家里亲戚有人谈对象,一男一女出门要带上一个小孩儿(电灯泡)避嫌。担当此任的孩子可以享受优待,一出家门口,先赏你一根奶油冰棍,再走不远还会再给你买点别的零食。总之,塞住你的嘴,省得操大人的闲心。
奶油冰棍儿里的那根小竹签,攒起来也是一笔财富,可以玩一种“挑竹签”的游戏。谁能挑起来的多,谁就能赢得多,考验的是心灵手巧、眼疾手快。
当时卖冰棍的人都用自行车或小推车载着一个木头箱子,箱子里用白色棉被包裹着的是冰棍和雪糕。这应该是最早被普及的物理知识了,我知道了用这样的方式可以防止热量传导。在记忆深处,我不能磨灭的印象是两岁多时,有天家属院来了一个卖冰棍的老太太,过一会儿我的双胞胎妹妹不见了。我妈着急地四处找,很快便有人来送信儿,说卖冰棍的老太太推车上站着一个小孩儿。我妈赶紧追出去,看到妹妹吃着冰棍儿,正威风凛凛地站在老太太的小推车上。幸好妈妈及时把她抓回来了,不然现在可能又多了一个寻亲家庭。
再后来有了一种贵点的雪糕,叫“娃娃头”,里面的竹签换成了一根扁平的小棍子。在很多同龄人的记忆里,“娃娃头”雪糕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因为贵,所以孩子们轻易吃不到。每次吃“娃娃头”雪糕时,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用手在下面托着,不舍得浪费一滴化掉的雪糕水。
再后来,一些很贵的世界品牌的雪糕我们也能吃到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味道不如小时候那些奶油冰棍吃起来香甜!
如今,很多养生专家反复提醒夏天吃冷饮对身体危害很多很大,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冷饮的热情也慢慢褪去。偶尔买支冰激凌吃,想想会发胖,数着吃上几口,心里也会充满罪恶感。这可真是乏味的人生啊!
童年的夏天如果有味道,还应该有汗水的味道。
跳皮筋、踢毽子、弹玻珠、翻花绳、丢手绢、老鹰捉小鸡……在没有电子设备的日子里,这些都是孩子们爱玩的经典游戏,玩得大汗淋漓是家常便饭。
沿着沙颍河河堤,从八一路桥走到大庆路桥,往往是我们消耗一个下午的探险之旅。河水清且浅,水草纤毫毕现,永远抓不到的小鱼和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小草,乐趣无穷无尽。探险归来,我妈总是一边骂着,一边把满身是汗的我和妹妹抓过来洗澡。
吃过晚饭,在路灯下捉“苍虫”(学名叫“金龟子”)或者打着手电筒捉“爬叉”(蝉),又能收获满头满脸的汗水。妈妈养了不少鸡,“苍虫”是捉回家喂鸡的。据说吃了“苍虫”,鸡下的蛋又大又多。“爬叉”有时候是喂鸡,有时候也会趁大人不注意,在蜂窝煤炉上烤熟后偷偷吃掉。
童年的夏天如果有味道,也应该有家里饭菜的味道。
暑假的早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厨房里爸妈小声说话,鸡蛋液倒进热油锅发出“刺啦”的声音,很快就闻到饭菜的香味。爸妈急着去上班,妈妈叫我们起床的声音难免会有些急促,可是谁会在乎呢?这些味道和声音有神奇的力量,让人觉得踏实和安心。等爸妈上班走了,我们姐妹一起吃早餐,然后看会儿书、写会儿妈妈布置的作业,下午的探险之旅已经安排好,但不能让大人知道。互相之间有了秘密,我们姐妹俩也少了争执、多了默契。
后来,我在张爱玲的文字里看到她写上海滩的市声和楼下餐馆的味道,是她清冷的文字里少见的对浮世红尘有温度的描写。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市井百态、寻常生活,尤其是童年那些琐碎的、温暖的记忆最能抚慰人的思绪。正如汪曾祺在《人间滋味》里写的:“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红彤彤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童年的夏天,窗外蝉鸣悠长,天总是很蓝、云也是又薄又白。用勺子挖着吃的半个西瓜,看着热播中的《西游记》,电风扇吹乱了头发和作业本,却吹不乱慵懒的心弦……同龄人的童年一定不会完全相同,但快乐的心情一定是相似的。
如今,我家有11岁熊孩子一名,很想让她有一个快乐的暑假,却不知什么方式能给她留下快乐的记忆,老母亲这颗拳拳舐犊之心也无处安放。写下这些文字,希望能分享给她当年属于我的快乐,更希望能得到她分享给我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