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剑星

人的一生一直在求索，少年求学识，中年求名利，晚年求健康，一直都在与命运抗争。非时不我与，是命不我与——有的人一辈子生活在小山村，从来没有离开过，生老病死不过方圆几公里，生命如山花，自开自落，枯寂尘土，默默无闻；有的人生来自带光环，阅尽繁华，名利双收，纸醉金迷，死于安乐。两者都是生命，虽经历不同，却殊途同归。至于生命真正的意义，实在是让人难以明白。

我想一个人活着的意义，应该是阅尽沧桑之后，又能心如赤子，归于生命的本真，冷眼阅世，热心生活，经历才知人生，风波即是大道。黄文忠先生是一位经历丰富的人，他在社会的最底层打拼过，也在社会的最上层悠游过，看惯了人情冷暖，也经历了世态炎凉。在上海的十里洋场看灯红酒绿，在异国他乡南非洲曾风生水起；在病榻上九死一生，在文字书法世界里又能自得其乐。如今他身在海南，满眼都是天风海雨、星辰大海，一枝栖身，也是自我行藏之所在。但对于人生的感悟，对于生命的理解，对于文字的洗练，让他感之愈深、受之愈切、成之愈精。

读黄文忠先生的散文，如与老友雨夜联床，孤檠对酒，听他说自己的生涯故事、万里之行，师友交游、亲情挚爱，娓娓道来，不生疏，不做作，不矫情，不掩饰，真有苏轼所说“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的人生感喟。“红烛昏罗帐”是少年的轻狂，“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是中年的悲壮，“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是老年的达观，这三者境界，在黄文忠先生的文字里都能真而愈切地感知得到，生命平静如水却又波澜壮阔。

读他的《往事多少，宛如昨日》，能不使人泣下？读他的《享受孤独，孤独享受》，能不为之肃然？读他的《酒后话酒》《酒后再话酒》能不为之莞尔？读他的《进入佳木斯》《再游安吉》《俄罗斯散记》《九寨沟之旅》，能不神游其间？读他的《再忆苏东坡》《永远的庄子》《禅机禅意》《芒鞋踏破岭头云》，能不感受他人生的智慧和生命的启迪？一个人读了很多书可能早已忘记，一个人行了很多路可能浑然不觉，可是这些早已镌刻进他的生命，成为他心中的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可以窥见奇山异水，世事沧桑，寒江孤影，草木芬芳，卧游溪山，云海苍茫。

心之诚也，文之纯也，郁郁乎其人也。黄文忠先生的文字里所散发的平淡天真、纯粹明净，使人倍感他温和敦厚、明哲洞达。对于文化的膜拜和崇敬，对于世界的感知和喻见，对于笔墨的耕耘和收获，都在他文字深处静水深流，水流花开。人生苦旅，笔墨生涯，两者原是一意，智者观乎其得，仁者乐乎其失。得失之间，一派圆融无碍，自然和谐。文化人用笔墨丈量心与世界的距离，内心的世界远比现实的世界要辽阔得多，这些，在黄文忠先生的文字里可以窥古读今，一览无余。

苏东坡晚年贬谪海南，渡海时写诗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只有内心光明澄澈的人，在艰难险阻面前，才不惧风波，一蓑烟雨，行吟互答。唯有如此，才见高怀独朗，明月无尘。黄文忠先生一路行来，天高海阔，栉风沐雨，然而对于生活的热爱，对于文字的精诚，矢志不渝，素履以往。一个纯粹的人，应该是虽然两鬓霜华，眼中却充满希望。黄先生其人如是，其文亦如是。如此人物，如此襟怀，岂非苏子之俦乎？我心光明之处，应见天容海色本澄清之大境界。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