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2023年08月10日
第A07版:文化周口·连载 PDF版

我嗅到了干草的甘美

——与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

◇南岸

2020年的6月,我拿到一本《读者》杂志,读到了一篇文章,里边有这样一段话:“当年列夫·托尔斯泰在《现代人》杂志发表处女作,主编涅克拉索夫事先征求了屠格涅夫的意见。后来也是屠格涅夫给涅克拉索夫去信,让他转告列夫·托尔斯泰,说他很欣赏这个远在高加索山区服役的炮兵下士,让他‘好好写’。”这篇文章还讲到,契诃夫早年最崇拜的作家就是屠格涅夫。

也是2020年的6月,当冯骥才的新书《书房一世界》在淘宝、京东上刚有售,我就买了一本。看看冯骥才这本书上是怎样说屠格涅夫的:

二十岁前,我还没有正式读到一本外国文学。一个好友张赣生读书多,藏书多。一天他拿给我一本薄薄的外国小说,是屠格涅夫的《初恋》。这本书的译笔清新优美,插图非常好看,译者是萧珊。我那时正在初恋,因对小说的感情特别敏感,很受感动,也深深被这本书浓郁的文学性所感染,一下子就迷上了外国文学。跟着,张赣生又借给我一本《屠格涅夫中短篇小说集》,其中不但有《初恋》,还有《阿霞》《雅科夫·巴生科夫》等。没想到这本书的译者是巴金和萧珊。张赣生告诉我萧珊是巴金的夫人。那时候我太年轻,巴金像天边的高峰,屠格涅夫像更远的大山。

2020年7月8日《中华读书报》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表《冯骥才谈枕边书》。开篇冯骥才就说:“我特别喜欢看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丰子恺的译本比别人翻译得好,好就好在,随便翻哪一页都能看。最好看的书是从哪一页都能看。最好看的书是从哪一行都可以开始看的书。2003年去俄罗斯访问,我还专门去屠格涅夫的老家一趟,发现真的和他书里写的一样。我看到了树林、原野、河湾,飞来大片野鸟的野地,湿漉漉的森林……”

我也看到了树林、原野、河湾,飞来大片野鸟的野地,湿漉漉的森林……是在一篇文章中、一本书上,文章是《树林和草原》,书是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的《精美散文》(彩印本)。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当时一下子就被这优美的文笔吸引了。薄雾霭霭的树林、茫无涯际的草原,仿佛渗出了大自然芬芳的气息。仿佛是一幅印象派画家的杰作,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一口气欣赏完这篇文章,忍不住翻回来,看看作者是谁,竟然是屠格涅夫!而且当时我还不知道,《树林和草原》这篇文章正是《猎人笔记》中的一篇。

冯骥才说:“我看《猎人笔记》,主要是看他的风景描写。”列夫·托尔斯泰曾称颂屠格涅夫的风景描写:“在他以后,没有人敢下手碰这样的对象——大自然。”

而景色描写正是我写作中的软肋。我再也按捺不住,买回了《猎人笔记》,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丰子恺译。

书,是我在京东上买的,寄到了翁家埠那家菜鸟驿站,晚上11点钟从服装厂下班回来,路过那里时取的。回到住舍,洗了脸、净了手,拿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拆去外包装。哇——书,比我想象中要漂亮得多。捧起它,轻轻地翻开内页,多翻几页,不读,只欣赏一页一页的纸,听书页翻飞着响。然后,合上书,送到鼻子下面嗅。香!“山中人兮芳杜若”,深藏幽谷的美人啊,如杜蘅一般芬芳。

起初,每天晚上11点下班回来,我总是捧起它,用双手抚摸。那很有质感的封面,让我心生敬意。那是暖,是爱,是希望。就这样,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我只是这样抚摸,始终舍不得阅读。

服装厂工作很辛苦,每天从早上8点一直到夜里11点、11点半、12点,以前我曾经尝试过下班回来躺到床上读一阵书,结果总是刚看几行就困得睡着了。读完一页需要三到四个晚上,这样读书,还有意思吗?这样读书,对不起书啊!

终于有了一个休息天,我跑到人民大道购书中心,买了画笔、颜料,我想象着自己是一个画家,在我的小舍四壁,画了树林、原野、河湾、飞来大片野鸟的野地、湿漉漉的森林……“深灰色的天空中有几处闪耀着的星星”,我画了星星;“一对刚刚睡醒的白鹅静悄悄、慢吞吞地穿过道路”,我画了白鹅;“麻雀在暗沉沉的禾堆周围叽叽喳喳地叫”,我画了麻雀;“瞧,小树林后面有一个村子,瞧,再过去还有一个村子,有一所白色的教堂”,我画了村庄和教堂;“晚霞像火焰一般燃烧,遮掩了半个天空”,我画了晚霞。我把屠格涅夫的《树林和草原》画在了四壁之上,也把自己陷入树林和草原。

终于又过了一个月,等来了又一个休息天。我幸福地躺到床上,翻开《猎人笔记》看了起来。

我先看第一篇《霍里和卡利内奇》,语言是那么朴素,叙事是那么淳朴。没有低级趣味,没有花里胡哨、俗里俗气,没有病态的如泣如诉,更没有不说真话的装腔作势的拿捏,相反,我觉着叙述得非常委婉,笔调运用得非常细腻。

当我刚读到第四页、第五页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你绝对想不到!我嗅到了干草的甘美!“卡利内奇给我们打开一间挂着一束束芳香的干草的小屋,叫我们躺在新鲜的干草上……在长久的奔波和沉酣的睡眠之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干草上,觉得很适意”。

你们谁在干草上睡过?

我是农民,是农民的儿子,是在农村长大的。小时候,我们最喜欢过冬天,就盼着冬天早早到来。因为到了冬天,我们都喜欢、都抢着睡地铺。所谓“地铺”,就是在地上铺上厚厚的豆秆、麦秸、稻草、干草,然后再铺上被子,就这么睡,不知道有多舒服!那时候还没有电,晚上照明都是煤油灯。就着昏黄的孤灯,躺在豆秆、麦秸、稻草、干草铺的地铺上,身旁堆的是一摞摞的书,这时候,你才能更深刻地理解董桥的一句名言:“天下青山都是一簇簇乱叠起来的,整齐了反而减了妩媚;几十年集藏的图书,这样蓬蓬茸茸才好看,衬得起案头那盏孤灯的相思。”

干草、干草铺就的地铺,就着孤灯,居然这么诗意!

留住!留住这诗意!我赶忙合上书,合上《猎人笔记》,留住干草在我心中激起的甘美诗意。③22

2023-08-10 ——与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210955.html 1 我嗅到了干草的甘美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