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民

第二十四章

【原文】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译文】

踮起脚跟想要站得高，反而站立不住；迈开大步想要前进得快，反而难以远行。自逞己见的反而得不到彰明；自以为是的反而得不到显昭；自我夸耀的人建立不起功勋；自高自大的人是不能长久的。从道的角度来看，可以说：以上这些行为，只能说是剩饭赘瘤。因为它们是令人厌恶的东西，所以有道的人决不这样做。

【解读】

本章以反面立论的形式与第二十二章相呼应，道理是完全相同的。它进一步证明了这样一个观点：人只有按照客观规律办事，遵守自然大道，才能不使行为与结果偏离、太过对立，矛盾太过尖锐。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用脚尖是可以站立的，但不可能长时间站立；大跨步行走也是可以前行的，但却行而不远。因为这是人的身体结构决定的，违反了自然规律，是无法达到预期目的的。“企”和“跨”这两个动作本身没有错，它们只能解决暂时的“高”和“快”的问题，要想用它们解决长远的问题，是违背客观规律、急于求成的。

随后，老子由客观到主观，对“自见者”“自是者”“自伐者”“自矜者”作出警示，提醒人们要遵从“以退为进、委曲求全”的处世哲学，不故意去表现和张扬自己是比较明智的行为，自以为是反而无法彰显自身能力和优势，自我炫耀是没有什么功劳可言的，自高自大的人是不可能长久的。老子将这四者比作残羹冷炙和赘瘤，说明它们是令人厌恶的东西。

人都是有功利心、虚荣心和上进心的，都好高争先，都想在竞争的社会中占有一席之地，于是有些人急功近利，急于将自己推销出去，争着抢着展示自己，恃才冒进，到处张扬，甚至不择手段。殊不知，这样“积极”的结果也许会适得其反。真正聪明的人平时是不显山露水的，关键时刻才出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以想象，一个虚荣心强烈，处处争先恐后、不肯退让、不肯吃亏，总想占尽风头的人，怎么会不招人厌恶和嫉恨呢？他失败的结局也是注定的。

三国时期的杨修，可谓是因“自见”而败的典型代表。他才华出众、反应机敏、聪颖过人，就是因为一向恃才傲物、锋芒太露，常常自以为高明，处处显摆自己，以猜透曹操心事为能事，渐遭曹操反感，最终引来杀身之祸。

秦末的义军统帅项梁，也是因为自大、自傲和自以为是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项梁的军队，在反秦义军中是最强大的，在山东东阿，军队以少胜多，一举击败秦国大将章邯所率军队，然后驻扎定陶。当时天下大雨，连续十几天不能行军。项梁自以为打了大胜仗，章邯早已吓破胆，不必担心遭其反攻了，于是在军中放纵无度，饮酒作乐，毫无戒备。军中谋士屡次劝说，都被驳回，以致军纪散漫，士兵松懈，士气大减。一日忽遭章邯夜间袭击，项梁还在醉梦之中就被杀死，军中大乱，项梁的军队被打败。

盘点历史，如此事例不胜枚举，但又有几人能够读懂、解透呢？王昶《诫子书》中说：“夫人有善鲜不自伐，有能者寡不自矜；伐则掩人，矜则凌人。掩人者人亦掩之，凌人者人亦凌之。故三郤为戮于晋，王叔负罪于周，不唯矜善、自伐、好争之咎乎？故君子不自称，非以让人，恶其盖人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强，鲜不遂也。”就是说：人有了优点，很少有不自夸的，有了才能，很少有不自傲的。自夸必然掩盖别人的优点，自傲必然看不起人。掩盖别人的人，别人也会来掩盖他；看不起别人的人，别人也会看不起他。所以，春秋时期晋国的“三郤”都被晋厉公杀害，西周时期的管叔和蔡叔因叛乱而被诛，不正是因为居功自傲、争强好胜吗？所以君子不愿意表现自己，并非故意谦让，而是嫌这样做会妨碍别人。假如真的能做到把暂时的屈从当作伸张，把推让当作获取，以示弱表现刚强，那么就很少有办不成的事了。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