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嫁妆是一口红漆的大木箱，上嵌黄铜锁扣，没有华丽的雕刻与装饰，却散发着幽幽的古香。一把精巧的小锁，尘封了母亲的少女时代。

翻看母亲旧时的相片，透过泛黄的影像，我仿佛看到母亲那如歌的青春、最好的年华。那时的母亲留着一头乌黑齐腰的长发，笑靥如花，眼睛明亮，对生活充满憧憬与热爱。只是后来她明亮的眼睛被生活蒙上了阴影，乌黑的长发被岁月涂上了银白。为了生活，母亲剪去了长发，辛苦地做着同父亲一样的活计。母亲能轻易扛起一麻袋货物，健步如飞，没了小女人的模样，却成为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

母亲是经人介绍认识父亲的，那年月的婚姻大多是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男女双方甚至连面儿都不曾见就结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母亲的媒人是她的远房表亲，现在见了面，母亲还会半开玩笑地埋怨她谎报了父亲的属相。父亲并不属马，其实属龙。关于属相对婚姻的影响，母亲深信不疑。“玉兔金龙泪交流，合婚不幸皱眉头”，这是一句老话，以后只要两个人吵架，母亲就会提起这句话，并且嘱咐我千万要找个属相合宜的妻子。对此我也只得背后摇头，是不甚相信的。

当然，对于他俩的争吵，我早已习以为常，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倘有一段时间不吵，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生活在一起年深日久，争吵反而成了他俩之间的调和剂，毕竟生活不能只谈感情，还有一地的鸡毛，还有柴米油盐的琐屑。母亲习惯了父亲的鼾声如雷，父亲也习惯了母亲的唠唠叨叨。而他俩越老感情越好，越离不开对方，再大的争吵，第二天也能重归于好。相濡以沫，是父亲母亲对感情最真挚的注解。只是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大懂，把感情当作可以轻易分崩离析的玩笑。

转眼间，父亲母亲的婚姻已走过四十多个年头，那一口红木箱也在我家静置了近半个世纪，承载了太多的回忆。过冬的被褥放在里面，还有我儿时的衣物，母亲至今仍细心地收纳起来，保存得好好的。而木箱的最底层则尘封着母亲逝去的青春。现在的母亲身材臃肿走样，箱子里还放着她早已穿不上的衣裳。我深知母亲并非舍不得摒弃那几件旧衣，只是眷念着那曾属于她的芳华。

人生像一条长河，岁月如同握不住的流沙，白驹过隙般从指缝间悄然溜走。红木箱成为母亲最稳固的船舱，载着母亲的初心，飘向那遥远的地方。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