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在楼阁内清理鸽粪。

虽然是早晨，但天气并不凉爽，我光着脊背，依然汗涔涔的。我用铁锨把地面板结的粪便铲掉，然后用笤帚拢成一堆。铁锨撞击地面的声音惊动了鸽子，有三五只扑棱棱飞向窗外，阁内腾起的羽毛粉尘，纷纷扬扬，像雪花，粘了我一身。我赶忙趴在窗户上，摘掉口罩，把头伸到窗外透气。

窗外，刚飞走的几只鸽子在阳光下盘旋。我已经不再担心它们飞走了。刚开始养鸽子的几天，总是担忧它们脱门而去，就把楼阁门死死关闭。父亲阻拦道：“鸽子不会逃走的。”刚说完，一只淑女鸽瞅空飞冲而去，栖落在楼前一棵高大的槐树上。我着急了。父亲镇定地说：“不用慌，它会自己飞回来的。”父亲捉住另一只淑女鸽，倚在楼栏杆上，用手抚摸把玩，时不时望一眼落在槐树上的那一只。那一只从容淡定。过一会儿，它倏忽飞离枝头，冲云霄而去。我仰呼惊叹：“完了，完了。”但那鸽并没飞远，只绕空数圈，便疾速飞回。鸽哨的声音在风中嘹亮。它飞得越快，哨音越响，空中回荡着它的声音。片刻，它便飞回楼阁。我心落地，怪而问父，父笑而不答。

后来，我终于知道其中奥妙，再也不担心了。

此时，阁内飞扬的羽毛沉落下来。我重新清理。笼子外清理干净后，就清理笼子里面的鸽子窝。窝里有残剩的粪便和细小的树枝子。枝子有指把长，和粪便干结在一起，必须把窝拿掉，用铁家伙一点点敲打。清理几个窝后，又清理第二层，但窝里面有鸽子正在抱窝，无法清理。我想清理窝外，手刚伸过去，它们集体咕咕乱叫，以示抗议。我缩回手，它们也静下来，回复到目不斜视、一本正经、泰然自若的状态。它们无视我的存在，把全部柔情释放给体下的生命。有一只竟然飞下来，当着我的面，把我清理的树枝子一根根叼进窝。每叼上去一根，就有另一只鸽子用嘴接过来，将树枝在窝里放平摆正，然后用爪子踩瓷实。我蹲在地上，大气不敢出。那只鸽子仍然在不厌其烦地往上叼。它把树枝上粘带的粪土，用嘴或爪子一点点啄掉扒净，直到光光的，才叼上去。我又用心观察，才发现这是一对公母淑女鸽。

可惜，这对淑女鸽，后来还是被父亲卖掉了，因为几百只鸽子每年都要吃掉上千斤粮食。父亲叹息着说：“干脆卖掉算了，养不起这些金贵东西。”

当时买鸽子的人嫌淑女鸽太贵，只要一只。父亲说：“只要一只，你养不成。”那人不信。半个月后，那人打电话说：“这只淑女鸽好像得了抑郁症，不吃不喝。”父亲说：“我这只母鸽和你那一只状态一样。它们离不开，你还不信。”那人挂了电话，隔天，就又把另一只买走了。

夜里失眠，起身赋诗一首：

谁的翅膀划过音乐

谁的羽毛沾满了芬芳

谁把爱情种植进了飞翔

谁使我久久幸福地仰望

楼阁是你亲昵的洞房

你这偷偷挚爱着的精灵

水质的声音到处流淌

把你的呢喃轻轻展开

无论从哪一个方向介入

一定都延伸着爱情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