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6岁时,终于有了第一只宠物——一只小猫。
她是一只温柔、娇俏的小母猫,漆黑的皮毛光滑得像绸缎,浑身没有一丝杂色,圆润、小巧的脸上,两只金黄的眼睛像两颗黄宝石。她的声音娇嗔柔美,常常瞪着一双天真单纯的大眼睛望着我,发出醉人的叫声。
有了她之后,冬天成为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在冬天的晚上,她会钻进我的被窝,蜷缩在我的怀抱中,枕着我的胳膊,环抱着我的手臂,陪我睡一个整觉。她小小的、热热的、柔软的身体依靠着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一首摇篮曲,哄我入眠。
她曾出现在我的梦中,以一个小女孩的形象。当她在我的梦中一出现,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小猫。我无比确信,她乌黑的皮毛下,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陪伴着我,成为我最好的朋友和玩伴。
她仅仅是我的朋友和玩伴吗?不,那是我自己。
当我还在回家的电梯里时,她就已在门口等候。我一开门,她就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冲上来蹭我的鞋子和腿。她将头颅高高地扬起,浑身扭动着,发出思念的呼唤,渴望我摸摸她、抱抱她。
这正如小时候的我一样。在双职工家庭长大的我,对于童年的记忆就是无尽的等待:落日余晖中,在空旷的、无人的幼儿园里等父母接我放学;寂静的深夜,等加班的妈妈回家一起吃晚饭;人潮拥挤的学校里,等父亲来参加家长会……
漫长的、重复的等待里,是漫长的、重复的孤独。
我常想,小猫“一个人”在家,会做些什么呢?当我在家里装上监控才发现,她的生活如此简单、重复、孤独。她在等待,从我出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等我回家。
所以每当我回到家,都会热情地摸摸她、抱抱她,给她喂点喜欢的零食,陪她说一会儿话,陪她玩一会儿她喜欢的玩具……她开心地转着圈,或在房间奔跑,或哇哇大叫,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等到父母回来时的欢呼雀跃。
有一次,她生病了,在卧室里玩耍时,忽然边跑边吐往卧室外冲去,将剩余的呕吐物吐在了垃圾桶旁。吐完,她抬起头,委屈而又悲伤地看着我,仿佛在向我道歉:“对不起,我没忍住,吐了一点在卧室里。”我只得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跟她“确认”:“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抱着她,我好像抱起了小时候的我,一声声轻拍,穿越遥远的时空落在小时候的我身上,落在那个因打碎花瓶而手足无措的我身上。此时的我一遍一遍地对彼时的我确认:“无须为自己没做好的事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她在我工作的第二天就被我带回了家,在我步入职场的时候、在她还是一只活泼娇小的猫崽的时候。我们已共同、单独相处了数百个日夜。
那时,我常不明所以地、没日没夜地哭。我常哭着睡去,枕着湿透的枕头、湿透的发梢;也常哭着醒来,伴着通红的双眼和浮肿的面颊。而她,像与我心有灵犀一般,渐渐学会用头和身子蹭我的脸颊,用爪子拍我的头发,用鼻子轻嗅我的鼻尖。
或许是从那时起,两个孤独、弱小的灵魂就慢慢依靠在一起了。好像,并不是我在养着她,而是她,一直在治愈我。
她爱在太阳下打盹,乌黑的皮毛会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红色;她的眼睛金黄而明亮,在阳光下瞳孔便收缩成细长一条,显得精明犀利,在阴影里又会变成透亮的黑色圆球,显得呆萌可爱;她爱和人“聊天”,可能是憋了一整天没人说话,晚上我回到家时,她总要在我身边叫上好一会儿才肯罢休……
她不是一只猫,而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我养着她,就好像把小时候的自己重新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