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找了份钟点工,是给一个读小学的女孩辅导英语。
小满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钟点工。小满扳着手指头,细细算了这样一笔账:一天辅导两个钟头,一个钟头五十块钱,一个暑假至少挣四五千块钱,顶我代半年课的工资了。算着算着,一脸憔悴的小满,脸上漾起了涟漪。
因为这个时候,小满家太需要钱了。
小满按约提前来到女孩家辅导。女孩乍一看有八九岁,圆脸,长睫毛,穿一件印有蓝色蝴蝶的连衣裙,脚穿一双上面打着粉色蝴蝶结的皮凉鞋,后脑勺扎一对发丝柔顺的马尾辫儿,头稍稍一动,一翘一翘的。
女孩说,老师好,我叫蝴蝶。
小满说,哦,你的名字挺有诗意哟。
女孩说,是吗?
小满说,真的很好听,而且还没有重名的。
女孩说,这可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呀。
小满说,你为啥取这个名字呢?
女孩说,我上学起,就梦想成为一只蝴蝶,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自由啊。
小满说,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姓李,以后你就称呼我李阿姨吧。
女孩说,好嘞。
小满详细询问蝴蝶的历次英语考试状况,以便接下来对症下药辅导。
小满拼一个单词,蝴蝶眼手耳并用,跟着小满学一个单词,直至会默写为止。
开始几天,蝴蝶学得蛮用功,单词记得也快。渐渐地,蝴蝶对辅导似乎产生了厌倦情绪,常常走神,答非所问。这天,小满来给蝴蝶辅导,蝴蝶哭了。
小满说,蝴蝶,你哪儿不舒服?
蝴蝶说,李阿姨,昨天学的单词,今天上午我趁妈妈不在家,和小朋友出去玩,忘了复习,单词没记牢。
小满说,没事,我们可以重新复习。
蝴蝶说,我,我不想补习了。
小满看着眼泪汪汪的蝴蝶,心里猛地一咯噔:这咋行?说好辅导一个暑假呢,这才十来天,我得好好逗蝴蝶开心,好让我继续给她辅导下去,不然我就“下岗”了。
小满用甜甜的嗓音深情地给蝴蝶吟唱字母歌,轻轻的,像三月的和风、小溪的流水。客厅立即飘满她那芳香的音韵。
蝴蝶的嘴角儿翘起了一弯新月。
两个钟头匆匆过去了,小满骑上自行车,离开蝴蝶家。
小满汗撒一路回到家,女儿正跟村里的小伙伴尽情地玩跳皮筋、踢毽子。小满看着玩得忘我的女儿,便联想起了蝴蝶……哦,差点落下正事,小满赶紧把自行车支起来,一头扎进厨屋,慌忙给母亲煎药。
又是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蝴蝶再次请求小满跟她妈妈通电话。
蝴蝶说,李阿姨,其实,我不想……都是我妈妈……
小满说,是得玩,但学习更重要呀,你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蝴蝶说,您帮我给妈妈打个电话吧……我妈妈是相信您的。
小满说,还是你自己打电话说明情况比较合适。
蝴蝶说,要是我打电话,妈妈肯定没商量。
小满说,那,那好吧,等我回家,再给你妈妈打电话。
蝴蝶张开双臂,搂住小满的胳膊打转转,激动得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一路上,小满车速放慢,思绪翻飞:电话,打?还是不打?打吧,也就意味着辅导结束,挣不到钱了;不打吧,可以继续给蝴蝶辅导下去,也就距离母亲高昂的手术费用又近了些。
小满把自行车停靠路边,想起抓阄,赶紧掏出笔和纸,一张纸写着“打”,另一张纸写着“不打”,揉成两个纸球,使劲摇几下,撒落地上。
小满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小满心里一声喝下,“抓!”
小满紧紧攥住一个纸球,松开,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剥开纸球,心里不停地念叨,是“不打”,是“不打”……当纸球剥得还剩下最后薄薄皱皱的一层,只见小满的额头瞬间汗涔涔的。倏地,小满双手僵住,她不敢再剥下去了,她怕看到不愿看到的结果。小满喘着粗气,暗示自己,不剥了,不剥了……
夕阳的余晖把小满疲惫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斜斜的。
小满回到家,刚驻足,女儿像只快活的小鸟飞进家里,落在小满跟前,忙不迭指着挂在铁丝绳上的笼子,兴奋地说,妈妈,你看,你看,我捉了一只漂亮的蝴蝶。
小满说,你在哪儿捉的蝴蝶?
女儿说,咱村东头的小树林捉的。
小满说,你把蝴蝶放进笼子里,它会不开心的。
女儿说,为什么呀?
小满说,你剥夺了蝴蝶的空间和自由呀,所以……
女儿说,哦,妈妈,我明白了。
第二天,母女俩迎着晨曦,走进小树林,小满双手托着笼子,女儿轻轻打开笼门儿,蝴蝶扑扇着翅膀,翩翩飞走了。
母女俩笑了,如朝阳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