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红

　　母亲从我家离开的时候，我在外地。

　　我劝她多住几天，毕竟从农村出来一趟不容易，可以多看看，多走走。但母亲来几天后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我不知道母亲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只是让妻子和孩子去送她一程，可母亲却说外面热，谁也不让送。

　　母亲的脾气永远倔得和我一样。

　　也许她觉得自己变老了，忽然想去她远方的儿子那里去看看，去看看她的儿子，她的儿媳，还有她整天挂在嘴边的孙女。也许她真的是老了，竟忘了来之前告诉我一声。她应该提前给我说一声的。因为她来到我家的那天，我刚刚坐上远行的火车。

　　母亲怅惘了很久。尽管表面上始终没有流露出来，但妻子告诉我，母亲一直都很责怪她自己的冒失和做事不周到。母亲常常会对着我的照片发呆。我的孩子问她是否是在想我时，她总是说，好孩子，你爸爸过两天就回来了。但直到她离开，我还是没能赶回来。

　　母亲的记忆也许真的不如以前了。她常常忘记东西放在哪里，常常生气地让我父亲帮她找。结果父亲找了很长时间后，生气地发现要找的那个东西竟然就在母亲手里。母亲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着，表示一种无奈。母亲的确老了。

　　当我满身泥泞地突然回到她的面前，母亲显出一丝惊喜但更多的是一种埋怨。她急忙将我拉进屋里，一边埋怨着我不该冒雨回来，一边为我找换洗的衣服。可她找了半天，却遗憾地发现，家里没有我可穿的衣服。母亲又是好一阵的埋怨。

　　外面的雨依然下着。母亲问我吃什么，我说熬点稀饭吃个馍就行了。但她执意要包饺子，我不肯。她急了，说我好长时间没吃饺子了，今天改善改善生活。我无语。

　　她拿着伞出去了，说是到集上买肉。可不一会儿，她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她骂这鬼天气暗得很，连啥时间都不知道了。我看看表，下午一点多了。

　　午饭很简单，馒头和稀饭。母亲从做饭到吃饭一直埋怨着阴暗的天气，说老天爷不开眼，我儿回来了，也不弄个晴天，又埋怨我不提前说一声。我说，还不是跟你学的？母亲笑着，又埋怨这天气的阴暗了。

　　吃完饭，我要走了，母亲显得有些伤感。她问我能否住两天，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她才说，路滑，我给你找个棍子。

　　我想和母亲告个别，可话哽咽到喉，却一点儿也说不出来。因为我分明看到了母亲眼中隐含的泪花。我咬咬牙 接过棍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回头再看一眼她，看一看日渐衰老的她。可我不能回头，因为我知道，后面一定有一双流泪的眼睛正看着我渐渐地远去……

　　我昂起头，大踏步地走着。

　　而我的泪，再也控制不住……